“我……那是因爲她們身上都有你的影子!”宣文帝不知是否自己喝了她給他的東西,胸臆間竟然有了不少力氣,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
她看着他,眼睛裏漸漸浮現出一種詭谲的血紅來,唇角裂開詭異的笑容:“你說你在她們身上尋我的影子?”
宣文帝咽了咽口水:“是……”
她忽然發出尖利刺耳的笑聲來:“哈哈哈哈哈哈……”
與此同時,她忽然伸出雙手一把掐住了宣文帝的喉嚨,一邊笑着,眼睛裏緩緩地淌下血紅的淚水來:“那你怎麽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去死啊,在地獄等我不好麽!”
宣文帝陡然被那冰冷的手一把捏住喉嚨,頓時一下子喘不上氣來,但是他卻沒有掙紮,或者是無力掙紮,看着面前那張猙獰的臉,他心中悲痛更甚于恐懼。
“翎……”他伸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臂,但是她仿佛被他碰到就覺得極其厭惡一般,一下子松開了掐住他脖子的手。
“别碰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她一把拍開他努力伸出來的手,面容也恢複了冰冷的蒼白。
宣文帝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氣,卻也不忘看着她,流下淚:“對不住。”
這是他遲到的忏悔。
他望着她斷斷續續地道:“……但是黃泉之路,是你來接我,我很高興……”
“對不住?”她冷嗤:“你以爲在黃泉就能與我長相守麽?如你這般惡事做盡的人隻能永遠在忘川水、無間地獄裏受盡一切折磨,永無超生之日。”
說罷,她起身,居高臨下地俯下身子,湊近他的耳邊詭谲冷笑:“你聽不見麽,被你害死的那些弟兄們都在忘川惡水之中等你一起下去受苦,這是天上地獄,你我最後相見,從此死生不複相見……”
宣文帝梭然瞪大了眼,不相信連看着她緩緩地向後飄去,喉嚨裏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叫:“不……翎……翎……你原諒我,到底要怎麽樣你才會原諒我?”
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拖着龐大的肚子一下子從床上落下地來,死死地伸手拽住她飄蕩離地的裙擺。
隻怕真的這一松手,黃泉人間永不複見。
“你……真的想讓我原諒你麽?”她冰冷空洞的聲音從頭傳來,陰冷無比,卻讓宣文帝覺得如聽天籁,他大力地點頭:“是!”
“那你……”她輕聲道:“就把今生我欠下的債的還了吧。”
“債……”宣文帝有點頭暈腦脹,他有點茫然地望着她。
她半伏下身子,冰冷的,帶着死亡氣息的呼吸噴在他的臉頰上:“你和我一起對那個孩子做的孽,欠下的債……你我一生惟獨欠我父親和他最多,日日夜夜,日日夜夜他的哭泣聲都擾得我不得安甯,不得安甯啊……”
他身子一顫,陡然想起了什麽,猶豫了片刻,那是他保住天朝和自己的太子的唯一籌碼。
但片刻之後他卻發現她的裙擺一點點地從他的手上滑落開去,宣文帝立刻不再猶豫,忽然用盡了力氣一口狠狠地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後用牙一撕,皮肉撕裂的劇烈的疼痛讓他差點暈厥過去,但是宣文帝立刻伸出顫抖的手從那不斷地往外冒着血和蟲子的傷口上扣挖着。
不一會,他的傷口就血肉模糊了,他忍耐着劇痛,好一會方才從自己的傷口裏看見一隻白色的珠子一樣的東西。
宣文帝眼中一喜,立刻伸手将那東西挖出來,虔誠而努力地遞給那漸漸飄蕩入虛無黑暗的嫣紅裙擺。
“翎姐姐……翎姐姐……不要走,這個……我把這個給阿洛,這是我骨血所煉的骨珠,他吃了就會好的……”
她虛無冰冷的聲音從半空中鬼火幽幽處傳來:“若是阿洛死了,我和你都要永墜阿鼻,永遠無甯日……”
“你相信我,翎姐姐,我便是騙了天下人,何曾騙過你一分!”宣文帝竭力地舉起手上的東西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一如當年他習武學文,試圖得到那個心尖上少女贊許的微笑一般。
一隻蒼白的手忽然仿佛憑空冒了出了來,伸手一把抓過宣文帝手裏的那顆骨珠。
“嗯,既然如此,真是謝謝陛下割肉賞賜了,呵呵——。”
幽冷如鬼魅的笑聲尖利地在黑暗中響起。
宣文帝陡然睜大了眼,看着那從屋頂上緩緩倒吊而下豔美到詭谲的面容,他烏黑的發漂蕩在空中,華美衣衫翩然翻飛,妖異又華美。
“你……是你!”
那妖異的美人在空中翻了個身,輕巧地落在地上,看着宣文帝一笑:“很驚訝麽,本來就是我。”
“那……”宣文帝陡然擡頭看着那方才漂浮着升入房上幽暗漆黑裏的‘藍翎’,卻正見到她緩緩地落下,露出一張他心心念念的面容。
卻見‘藍翎’一笑,眼眸裏滿是冰冷與嘲谑:“陛下萬福,侄女兒給您問安了。”
宣文帝瞳孔一縮:“你……是你,貞敏!”
西涼茉走到百裏青身邊,看了看那一顆骨珠,随後朝他輕笑:“是的,正是我。”
“你……爲什麽,朕如此疼愛你!”宣文帝眼底裏閃過怒意,甚至是殺意,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藍翎走向西涼無言。
西涼茉淡淡地道:“疼我?怎麽疼,封爲宸妃替母侍寝?陛下,你們父子真是都讓我覺得惡心,您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種龌龊又惡心仿佛惡鬼似的模樣?”
或許很早以前,宣文帝就變成了一個惡鬼,他心中名爲惡之欲的惡鬼吞噬了無數人的性命。
宣文帝眼裏閃過一絲痛色,但聽到她的話,卻還覺得不對,狐疑地道:“你方才說什麽,承乾他……”
西涼茉冷冷地彎了下唇角,沒有說話。
百裏青看着宣文帝大口地喘着氣,額頭上青筋畢露,索性伸手将西涼茉攬在懷裏,看着他嘲谑地輕笑:“老子和兒子的眼光都是一樣的,隻是不曉得陛下可知道您最看重的兒子觊觎這丫頭多久了,若是真讓這丫頭當上你的宸妃,你還在病榻上,你的乖兒子怕就是要在旁邊爬了他母妃的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