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茉對于他話裏帶刺,絲毫沒有一絲怒氣,隻是微微一笑便起身了:“哥哥說笑了。”
靖國公并不知道兩個兒女之間的波瀾詭谲,隻以爲還是韓氏的原因,讓他們兄妹多少有些嫌隙,便也沒太往心裏去,隻是笑道:“好了,都是骨肉至親,何必那麽客氣拘謹,茉兒,坐下吧。”
西涼茉溫婉一笑,便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徑直用飯。
飯桌上靖國公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着她關于内廷之中皇帝陛下最近的事,西涼茉倒也不隐瞞,一一地回答。
靖國公到底是武将出身,面對的又是自己的女兒,自然也沒有再多做隐瞞,索性擱下了筷子,徑直道:“爲父有一件事要問你。”
西涼茉看了靖國公一眼,到底忍耐不住了麽?
“父親說就是了。”
靖國公看了董姨娘一眼,董姨娘立刻乖巧地擱下酒壺,退出了房間,同時鎖上了門。
靖國公這才道:“爲父問你,那日回宮之後,可有将你母親已經駕鶴的消息告訴皇帝陛下?”
問話的時候,靖國公目光灼灼地盯着西涼茉。
西涼茉用布巾抹了抹唇,先是搖搖頭:“沒有呢。”
在說出沒有兩個字的時候,西涼茉看見靖國公的臉色仿佛瞬間出現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随後仿佛有奇怪地道:“是了,父親,女兒才覺得奇怪,母親已經去了,爲何府邸裏的人卻仿佛全然不知的模樣,宮裏也沒有任何消息,難道父親沒有把母親去世的消息通報宗正府邸麽?”
靖國公頓了頓,随後沉重地點點頭,仿佛在斟酌言詞一般地道:“是,此事尚且沒有報知宗正府,爲父決定暫時先将此事隐瞞下去。”
西涼茉一驚:“這是爲何?”
西涼靖卻忽然搭話了,仿佛含譏帶諷地道:“爲什麽,如今皇帝陛下不是對妹妹你極爲疼愛麽,藍大夫人與皇帝陛下曾經是什麽關系,當年發生了那麽多的事,若是貿貿然讓皇帝陛下知道了藍大夫人已經去世的消息,難保他多年前想要對付國公府邸的殺心被激得再起,禍延一門。”
話音未落,西涼靖的話便被一臉陰沉的靖國公厲聲打斷了。
“閉嘴,逆子,有這麽對自己的妹妹說話的麽,你看看你說的都是什麽東西,還不給爲父滾出去!”
西涼靖被靖國公毫不留情地呵斥之後,臉色瞬間微微發白,但是他深深地看了西涼茉一眼,随後起身之後,一言不發地離開,出門的時候,重重地甩上了門。
“這個逆子,真是這般無禮!”靖國公被他的行爲激得滿臉怒色,咬牙拍案道。
西涼茉看了他一眼,淡漠一笑:“哥哥不過是真性情中的人,您又何必太往心中去呢。”
他這父親,明明是最疼愛這個大哥哥了,做出這種樣子,恐怕還是擔心她從此怨恨西涼靖,以後伺機報複。
何況西涼靖說的事,也是真的,若非靖國公和老太太擔心藍翎之死,會禍延國公府邸,今日更本不會這般急切地請她回來。
老太太可是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到她這個不孝的孫女才是。
被西涼茉那種極具穿透力的目光一瞥,靖國公有些不甚自在地輕咳嗽一聲:“行了,不說那個逆子了,但是暫時不要對皇帝陛下說出你母親已經去世的事,恐怕還要你在皇帝陛下面前暫時遮掩。”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道:“女兒知道了。”
她隻是知道了,可不代表她不會在恰當的時機吐露此事。
“父親,既然陸相都知道了母親已經去世的消息,他不也會将此事透露給陛下麽?”
靖國公聽着西涼茉的話,臉上露出冷笑來:“這不也是他傳話過來的意思麽,若是他要告訴皇帝陛下,恐怕早就說了。”
西涼茉聞言,随後微微颦眉。
沒錯,陸相爺也有他不說的道理,當初陸相爺透露出靖國公夫婦把假的令牌交給了皇帝陛下,就是希望皇帝陛下一怒之下,追究此事。
但藍翎忽然已經身亡了,亡者爲大,皇帝陛下若是知道此事了,恐怕全心都浸淫在藍翎已死的悲傷之中,又對她這個唯一與藍翎生下的女兒頗多顧憐。
而她到底是姓西涼的,若是皇帝陛下顧憐她,恐怕反而不一定會對國公府動手。
這不過是一個揣測上意的遊戲罷了。
隻是看誰猜測得更準确罷了。
隻是……
他們都不知道的是,皇帝陛下雖然大怒,但是情緒卻被百裏青給安撫住了,并且将徹查此事交到了九千歲百裏青的手上。
所以這是個暫時三方都平衡的局面,隻是不知誰先打破平衡,掀起腥風血雨。
西涼茉默默地道,不管如何,她都不會任由國公府邸倒台的,畢竟這是她暫時名義上的依仗。
“是了,皇帝陛下爲你選了那麽些人,你可有看上哪位青年才俊?”靖國公忽然問。
西涼茉聞言,看向靖國公溫婉澀然地道:“茉兒德行微淺,尚且沒有遇上合适的人。”
靖國公看着那張與自己深愛的女人最爲相似的臉,猶豫了一會子,忽然道:“那日爲父下朝的時候,遇到了德小王爺。”
“哦,怎麽了?”西涼茉挑眉,臉上一片風輕雲淡。
靖國公頓了頓,才低咳了一聲道:“德小王爺向爲父求娶你四妹妹。”
西涼茉聞言,忽然覺得頗爲好笑,這還真是——天賜姻緣呢,司流風最近喜歡上了吃回頭草這樣的遊戲麽?
又或者另有打算?
“哦,是麽,想來當初許親給德小王爺的人是四妹妹才對,如今四妹妹在外頭壞了名聲,要許很好的人家也不容易,既然小王爺想要娶四妹妹,那倒是好事。”西涼茉淡淡地道。
靖國公在西涼茉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不由微微颦眉:“你這般大度,爲父倒是欣慰,但是,且不說你四妹妹還在孝期裏,就是咱們國公府豈能二女嫁一府?”
西涼茉倒是真看出靖國公其實還是願意将西涼丹嫁過去的,一來可以修補兩府因爲她而破裂的關系,二來西涼丹如今臉上壞了,留了疤痕,當初在定親宴上的壞名聲又傳了出去,根本不可能還嫁入什麽特别好的人家。
如今司流風想要娶她,倒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就是這個名聲上讓靖國公府不太好看。
西涼茉暗自冷嗤,這是打算來向她求個主意,還是來知會她一聲,又或者……想讓她以她的名義将自己妹妹嫁給前夫,以求個‘續緣’的好名頭?
“父親便看着辦就是了,女兒不過閨閣中人,也沒有什麽主意。”西涼茉不鹹不淡地道,擺明不打算參合這件事。
靖國公看着她的模樣,便也沒好再說什麽,但是他頓了頓,便道:“是了,爲父前日還見了太子爺身邊的鹿先生。”
西涼茉一頓,随後看向靖國公:“哦,鹿先生與父親說了什麽?”
靖國公頓了頓,颦起了兩道劍眉看向西涼茉:“鹿先生說,你與太子爺曾有一段過往,太子爺對你念念不忘,希望求娶你爲良子。”
西涼茉聞言,随後眸底閃過一絲厲芒,臉上卻不動聲色:“是麽?”
司承乾是瘋了才會說這樣的話,他是瘋了麽?
她可不以爲司承乾會瘋了,那他說這别有用心的話想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