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茉聞言,唇角彎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來:“做買賣?沒錯,這就是做買賣,隻是這是一輩子一錘子的買賣,如是不好好計較,好好籌謀,難道你要等着嫁過去後,方才覺得對方除了可以對你有情,也可以對别人有分兒麽?何況男人這種東西……”
她頓了頓:“他說愛你的時候是真的愛你、憐你、若是不愛了,便是真不愛了,你可知道這一句所謂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過是那大詞人秦觀爲了打發當年一個他曾經臨幸過,又許下諾言将來迎娶的妓子而寫下的詞罷了,可憐那一代名妓,爲了秦觀這一句話,便不再接客,一個不能再接納恩客又不願意被人贖身的妓子能有什麽好下場,最後淪落到凄慘而死,心中念念不忘的秦觀學士卻在其他青樓中一夢好眠到天光。”
白蕊聽的臉色發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麗的眸子:“大小姐,你說……你說的是……真的麽?”
她怎麽也不能相信那麽美麗的詞句背後,居然有這樣龌龊凄慘的故事。
西涼茉含了顆葡萄,微微眯起眼兒,淡淡地道:“當然是真的,你大小姐我喜讀野史,總沒必要騙你一個小丫頭。”
當年讀書的時候,她成績出衆,又很喜歡讀那些野史正史,除了《詩經》裏的詩詞尚且有些淳樸真美,那些兒唐詩宋詞,再癡情凄然的語言,背後多少都有一個被辜負了、甚至香消玉損的可憐女子。
所以她後來再懶得去翻弄那些東西,反而對政治哲學之類的東西感興趣。
“但是……但是大小姐,你和千歲爺不也……”白蕊呆楞了許久,忽然嚅嗫地道。
西涼茉挑了一下眉:“千歲爺當然不一樣。”
白蕊有些不服氣:“有什麽不一樣!”
西涼茉:“他不是個男人呢。”
白蕊:“那确實不一樣。”
西涼茉唇角淡淡勾起一絲笑來:“而且,每個人的情形都不一樣,你和我一樣麽,就算這輩子我一個人度過,或者再嫁十次,也沒有人能動搖我的信念,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平靜,很好,你可以麽?”
從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除非遇上那唯一的一個人,能夠包容她一切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思維、性子;理解并且接受卑鄙的她、狠毒的她、心軟的她,迷糊的她、精明的她、任性的她,她才會真正的把心和背後的空門交給對方。
否則,她要麽一個人平靜而默默無聞地度過,要麽成爲武媚、呂雉那樣的女子,放棄所謂的人倫情感,讓任何人都不能欺她、辱她,站在人間權力的最高處,俯瞰衆生。
而她的出身注定了第一條路,她是永遠都走不通的,那麽就選擇第二條好了。
隻是……
百裏青的出現,或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變數。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遇見那樣的一個人,擁有修羅地獄之鬼一樣最狠毒的手段和心腸,卻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理解她的人。
西涼茉垂下眸子,輕輕地歎了一聲。
“奴婢自然是比不得小姐的。”白蕊連連搖頭,在她看來,大小姐的心性,根本就被不像一個女子,更像是那些在朝堂之上、戰場之中争鬥的文臣武将。
她白蕊隻是一個小小的婢女,這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一直伺候着大小姐而已,可比不得小姐。
不過……
“大小姐,難道你就與千歲爺一輩子這樣糾纏下去麽,這樣會幸福麽?”白蕊有些嚅嗫地小心問道。
西涼茉笑笑:“幸福是什麽,幸福就是你能生存得比大多數人都要好,并且大部分日子過得開心,而不是聽着别人告訴你該怎麽做才是幸福,如今千歲爺不夠疼你小姐我麽?”
白蕊一愣,沒錯,小姐最近是比在德王府的時候,臉色還要紅潤白皙許多,千歲爺對小姐的疼愛,更是她們有目共睹的。
若是小姐覺得她是幸福的,又何必計較世俗的看法呢。
“這種話可不是你這個丫頭能問得出來的,恐怕是白玉讓你問的吧。”西涼茉看着白蕊一臉愕然地張着小嘴,順手将兩顆翡翠葡萄極爲準确地扔進她的嘴裏。
“是白玉問的。”白蕊差點被葡萄噎着,趕緊閉上嘴,一邊品着自己嘴裏清甜的葡萄,一邊感歎:“千歲爺對小姐真是好,這葡萄整個宮裏也就是陛下那裏還有一筐,聽說早前貴妃娘娘那裏去磨了陛下許久也才得了一串,大小姐這裏可是有一籮筐呢,不知道千歲爺吃上了沒。”
初夏最早一批熟了的西域葡萄,用快馬加鞭,再在籮筐裏面放上冬日裏存下的冰塊,用厚厚的棉被裹着,送到京城裏來。
“他吃過了。”西涼茉以拳頭擋住嘴,輕咳了一聲,臉上微紅,葡萄送來的時候,不但他吃了,還吃得淫蕩無比。
百裏青送什麽好東西過來,都美其名曰與愛徒共享,然後藉此名義,在她身上享用。
西涼茉随後轉移了話題,又扔給她一串葡萄:“對了,白玉最近和小六子是不是有些什麽不對勁?”
“沒有什麽不對勁啊,白玉就是愛老欺負小六子,總是見着小六子從她房裏出來的時候,可憐兮兮、淚汪汪的,就一次看見小六子是笑着出來的,奴婢估摸着白玉那天不在……”白蕊一邊吃葡萄,一邊嘟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