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茉明媚的眼裏掠過一絲譏諷,卻依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着。
韓貴妃仿佛被德王妃逼迫得有些惱了,立刻拍案而起:“德王妃,你休得放肆,你這是在指責陛下與本宮麽,若是真如你所言,陛下與本宮自然會查明真相,嚴懲不貸!”
說完這句話,她仿佛有些後悔自己被激失言,立刻一臉爲難地看向宣文帝。
宣文帝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騎虎難下的樣子。
若是在宮殿裏,德王妃對着他的面這樣指責西涼茉,也讓他下不來台,那好辦的很,直接讓小連子鸩殺了她,再對外頭宣布王妃在宮裏急病而死也就是了,可如今當着這樣多人的面,他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了德王妃。
這種事情更本堵不住衆人的嘴!
宣文帝看着德王妃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兇暴的猙獰,若是尋常的德王妃早已經立刻清醒過來,明白自己惹怒了不該惹怒的人,會招來後患無窮。
但是從德王妃因爲自己不斷失去最重要的一切,又被司流風關在府邸裏不能出去,身邊安插了眼線監視她的那一刻起,德王妃就已經開始漸漸地失去了理智。
從她不顧一切地踏入宴會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個瘋子了。
一個沒有理智的瘋子,隻會想要咬死她的目标,或者拖着她怨恨的人一起下地獄,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的東西。
韓貴妃心中冷笑,臉上卻做出無奈的模樣,猶豫着道:“放肆,陛下向來英明神武,怎麽會對這樣的事置之不理?”
宣文帝狠狠地瞪了眼韓貴妃,卻也無可奈何,他隻得看向西涼茉:“貞敏,你怎麽說?”
皇帝陛下在這般情況下都沒有大怒,直接問罪于貞敏郡主,可見傳聞裏,這位貞敏郡主是皇帝陛下與藍大夫人的私生女果然是真的!
幾個來自世家大族的貴公子們都在心中暗自揣摩着聖意,便也有人立刻附和着皇帝陛下道:“是啊,空口無憑,誰知道德王妃是不是挾怨報複呢?”
“沒錯,總也要有證據才是。”
皇帝陛下聽着有人附和他的話,心中微微舒服一點,又看着西涼茉的臉色鎮定從容,不由臉色微微松動:“貞敏,若是你是被人冤枉的,朕一定幫你讨回公道!”
西涼茉聞言,終于再次擡起頭,看着皇帝靜靜地微笑:“多謝陛下憫恤。”
韓貴妃看着勢頭有點兒不對,爲了不讓西涼茉有再翻盤的機會,便又看向那站在西涼茉身後的芳官問道:“那名内侍,出來說話,你叫什麽名字!”
芳官聞言,便款步而出,對着皇帝和韓貴妃躬身行禮,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是衆人議論的焦點一般,鎮定自若,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芳官。”
“你在何處任職,又是什麽品級,哪一年進宮的!”德王妃立刻對着芳官尖聲道。
芳官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看了西涼茉一眼,仿佛在征詢她的意見,卻不想西涼茉依舊是那種捧着杯子喝茶,仿佛一切事情都與她無關的樣子,從容鎮定,仿佛沒有什麽東西能影響她一般。
芳官眼底掠過一絲幽暗的光,他淡淡地垂下眸子并沒有說話。
衆人等了好一會,隻見這主仆兩人都不說話,便隻覺得莫名其妙,私下那些難聽的議論漸盛。
而芳官的反應看着韓貴妃和德王妃的眼裏便是心虛的象征。
韓貴妃立刻問:“芳官,你爲何不說話,莫不是覺得此處有人收買了你,不必擔心!”
此話模棱兩可,看起來仿佛是爲西涼茉心急的模樣,一下子就激得德王妃大怒,頓時歇斯底裏地道:“妾身何曾能夠收買任何人,他到底是不是太監,一驗便知,怎麽,莫不是不敢查驗麽!”
德王妃的話,令衆人都紛紛點頭。
沒錯,這是最直接的方法。
而西涼茉冷冷地看了一眼韓貴妃,忽然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輕笑,讓韓貴妃忽然心中一寒,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
那個賤丫頭,難道她還能再次翻了身去。
她倒是沒有想過這一次一定能殺了西涼茉,隻是坐實了她這水性楊花、惑亂宮闱的罪名,西涼茉不管是不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女,她都一輩子别想再翻身。
皇帝如今那麽愛服用丹藥,能活多久還不一定,到時候,一個小小的無權無勢的小丫頭,還不是任由她拿捏生死!
反正今兒有德王妃這個蠢貨做槍,她隻管挑唆了德王妃,坐收漁利也就是了。
而芳官看着西涼茉竟然到這個時候都不曾多看他一眼,心中冷笑,這個小丫頭,也不知道是真不知死活,還是仗着皇帝的寵愛便覺得一切都沒有所謂麽?
哼,真是可笑又愚蠢。
既然大家都想她跌落深淵啊……
那自己也就幫助她一臂之力,踹她下深淵好了。
而這個時候,西涼茉卻像是忽然察覺了芳官那種詭谲而不懷好意的眼神一般,忽然擡起尖巧的下巴,看着芳官,那種涼薄清冷的眼神仿佛一眼将芳官的心思看得透透徹徹的。
她也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來,對着芳官輕笑:“芳官,既然大家都希望你去驗身,那麽你就去驗身吧,也好還本郡主一個清白。”
西涼茉這般的大方,倒是又讓衆人楞了楞,有些茫然起來,這位郡主一直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樣子也不像那種淫蕩的女子,一身大家閨秀的氣質,倒是襯托得她身邊的德王妃仿佛市井婦人的模樣。
不由又對德王妃的話存了三分疑慮。
倒是芳官,卻瞬間狐疑起來,盯着西涼茉片刻,雖然西涼茉看着他的模樣,并沒有什麽特别威脅他的樣子,但下一秒他忽然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危險。
就是這種直覺一直庇護着芳官多年來,屢次死裏逃生。
這一次,他忽然覺得這個貞敏郡主,一定是一個極爲危險的人物。
“郡主,你……”他低聲想要問什麽。
卻見西涼茉伸出白皙如玉的小手指,優雅地撣了撣茶杯裏的茶葉末子,方才慢悠悠地低聲道:“你放心,聽着連公公說,不過是一刀罷了,手快的師傅,刀功又好,一會子就完事了,在暗房裏呆上一個月,别洗澡,傷口好了以後,你一出來,本郡主就會請陛下給你領個二品管事太監的職位,太平大長公主那裏,我自然會另外尋兩個更好的送過去,隻是聽說成年以後再淨身,确實有點危險,若是你沒挺過去……本郡主也會讓你風光大葬的。”
一番話說完,芳官向來喜怒不驚的冷淡俊容上瞬間閃過一絲驚色,但是西涼茉并沒有給他揣測自己是否說笑或者威脅的機會,她隻是看向皇帝陛下,或者說看向皇帝陛下身後的連公公:“陛下,就有勞連公公了。”
連公公浸淫宮闱多年,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一揮手,兩個不知從何處出來的小太監,忽然一把抓住芳官就往花園子裏拖。
芳官想要掙紮,或者說話,卻忽然發現自己張嘴的瞬間卻出不了聲了,然後抓住自己的兩個小太監,看似高瘦,卻力氣奇大無比,隻是看着他露出個陰森森的笑容,貼着他耳朵道:“小子哎,歡迎你成爲司禮監的人,瞅着你容貌還頗好的樣子,想必督公也會對你青眼有加。”
說罷,就一人一邊地将芳官給夾着離開了。
從西涼茉向皇帝陛下說完話,到芳官被拖走,不過短短霎那,韓貴妃和德王妃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一名小太監出來高聲道:“芳官确爲潔淨之身!”
此言一出,頓時衆人鴉雀無聲。
而德王妃則開始顫抖起來,她沒有想到西涼茉的勢力竟然大到這樣的地步,手段狠辣到這樣的地步,那芳官此刻必定兇多吉少!
西涼茉冷漠地垂着眸子品茶,淡淡地贊了一聲:“茶很好。”
她從頭到尾幾乎就沒有看一眼德王妃,對于一個将死之人,她沒興趣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