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除了剛出生那一個月,夫人後來再沒有抱過小姐一次,每次召她過來也是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但是,白嬷嬷依舊忍不住下意識地辯駁:“小姐……你……夫人不是這樣的,她是真心疼你的。”
“真心疼我?”西涼茉譏諷地勾起唇角,若藍翎真的對這個不受祝福的女兒真有什麽母女之情,她童年過得如此凄慘,比一個下人都不如,藍翎夫人又怎麽會不知道,以白嬷嬷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護得西涼茉周全,否則真正的西涼茉也不會慘死,而有了自己這個‘西涼茉’出現。
“一個猜忌自己的妻子,薄情寡義;一個天真又冷漠愚蠢,我那父親和母親果真是般配!”
西涼茉譏諷的話語剛落,忽然一個身影大步走過來,對着西涼茉怒叱道:“茉丫頭,休得如此對你母親不敬,是誰教導得你如此無禮粗蠻的!”
西涼茉和白嬷嬷轉頭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時出現的靖國公,正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西涼茉暗自冷嗤,但臉上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模樣:“父親大人,您忘了,當初教養我的不一直都是您深愛的韓二夫人麽?”
聽到‘深愛’二字後,靖國公幾乎是怒不可遏,又或者說是惱羞成怒,竟朝西涼茉揚起了手:“你這忤逆女,還不住嘴!”
西涼茉冷笑地把臉揚起來:“你打呀,就在我死去的母親面前打好了,她一定很高興地看見自己的丈夫果真是個無情無義的男子,這般去了也比幾十年半死不活地挨着日子強!”
靖國公聽着西涼茉的話,再看着與那已經逝去的妻子擁有着同樣美麗面孔,卻一臉倔強的女兒,忽然間揚起的手就再也揮不下去。
曾幾何時,他和藍翎,還有他們的女兒就已經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國公爺,你不能打大小姐啊,大小姐是您的親生骨肉,這麽多年來過得那麽辛苦,您難道就不看在已經逝去的夫人的面上對大小姐寬容一二麽?”白嬷嬷忽然‘噗通’一聲跪在靖國公的面前,淚如雨下。
西涼茉卻依舊眼中含淚地道:“嬷嬷,你不必求他,他能爲榮華富貴抛棄母親那麽多年,我這個女兒又算得了什麽?”
靖國公看着如今這場景,心頭陡然生出一種無力與深深的悲哀來,他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捂住自己的額頭,仿佛體力不支一般,坐在了藍大夫人的床邊低聲輕喃:“冤孽啊,冤孽……我當初就不該娶了你,藍翎,都是我害了你!”
“藍翎她臨去之前可有什麽遺言?”靖國公忽然問。
白嬷嬷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夫人隻留下了一句話,陌上花開,妾去矣,君當顧憐嬌兒弱。”
西涼茉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試圖伸手去觸碰藍大夫人青白的臉孔,卻又不敢去觸碰,最終痛苦地以手抱頭,素來冷峻的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來,一行清淚順着他的臉頰緩緩淌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西涼茉并不懷疑靖國公的痛苦與難受,若是當年他不曾與藍翎夫人有那麽一段刻骨銘心事,或許今日也不會這般恨滿懷。
他太過精明世故,她又太過執着天真。
精明世故與執着天真,永不能相容。
尤其是當初靖國公對藍翎許是真心真意的,他甚至願意與藍翎夫人成親,面對來自各方的壓力,但是他沒有想過這份情意所帶來的後果會如此嚴重,在面對阻力的時候,他退卻了,猜忌了,甚至也許曾經還後悔過。
但是藍翎夫人已經抛卻了一切,又怎麽能容得他後悔?
隻是一切都已經過去,她已經回不去,他也不能回頭。
但藍翎夫人臨死去卻還記得有她這麽一個女兒,亦算難得。
隻見靖國公在藍翎夫人的床前忽然跪下,凝視着床上的人,握住了她慘白無力的手腕,輕聲道:“翎兒,你且放心,我一定會完成你的願望,照顧好我們的女兒的。”
昏暗的屋子裏,西涼茉垂下頭,仿佛不勝悲戚,她方才那一場表演,勾起了靖國公的怒氣,再以哀怒之态,激起國公爺心底深處最痛苦歉疚的情緒,如今白嬷嬷這一句話,更是錦上添花,靖國公從此往後大約都會對她徹底放下了戒備了,隻剩下憐憫關愛。
許久之後,靖國公收拾了情緒,安慰地拍拍西涼茉的手,喑啞着嗓音道:“丫頭,你先出去,爲父與你母親還有些體己話要說,十多年了,她總不願意聽我說,在不說,恐怕她以後都更聽不到了。”
西涼茉聞言,以袖拭淚,哀婉地道:“父親節哀,女兒先回宮了,今兒是悄悄出來的,已經是觸犯了宮禁了。”
靖國公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西涼茉一眼,隻以爲她是來見母親最後一面的,便道:“丫頭,不必憂心,想必陛下他……”
靖國公頓了頓:“想必他不會怪罪的。”
人死如燈滅,他們這些人此刻,怎會還有心思去計較這些。
西涼茉點點頭,行了禮,轉身離開後,卻仿佛想起了些什麽,看向靖國公道:“是了,父親,母親要把什麽東西交給女兒,說是父親那裏才能得到圓滿,她不知是什麽東西,這是母親的遺願,茉兒自然是想要親手完成的。”
靖國公一愣,猛然擡起頭看着西涼茉,眼底掠過一絲精光:“是麽,改日你拿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