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茉支着臉頰懶洋洋地笑笑:“就是民生言論,不若如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佛家禅宗與黃老道教,教義都是教人潛心苦修,抛卻名利,消去一身罪業,以求來世福報,而且原本在民衆間都頗有根基,信衆極多,朝廷可以大力發展這兩個教派,以防一派獨大。”
“然後将天理教打爲邪教,撥給佛道二教米糧,讓他們廣設粥廠,接濟貧民,讓佛道二教派的信衆去熏化那些天理教教徒,若有沖突不過是教衆間的沖突,官府便可作壁上觀,直到必要的時候出來處置天理教徒,褒獎佛道二教教衆,如此一來,朝廷便不需費太多兵力與财力在這上面,天理教即使永不滅亡,但也永無壯大之日。”
這在前世,不過是政治手腕中常用轉移矛盾的一種方法,但效果通常都不錯。
百裏青琢磨了一會子,果然頗爲滿意地點頭:“不錯,此法甚妙,就這麽辦,不過若是照着本座原來的方法,想必是要多費些功夫了……”
西涼茉不甚贊同地搖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必師傅應該很能體會了。”
司禮監和錦衣衛的惡名簡直讓小兒止啼,尤其是司禮監,其中核心成員都是宦官,那是一個讓人恐懼又鄙夷的團體。
百裏青輕蔑地冷嗤:“民言?本座隻相信以血止血,以戰止戰,以殺止殺!”
西涼茉看着他,忽然心中掠過一絲異樣,随後看向他道:“師傅……你……是故意讓司禮監和錦衣衛的名聲成爲這樣的麽?爲何,難道你根本不在乎這無上的權勢麽?”
她記得他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說過,若他死必定讓天下蒼生陪葬的那一句殘忍的話。
這個人,對生死毫無敬畏之心,是因爲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夠有未來麽?
百裏青目光一寒,目光幽幽地鎖住了西涼茉,有些陰驚地一笑:“爲師的愛徒,可真是太聰明了,隻是不要自作聰明。”
西涼茉垂下眸子,無視他話裏的警告,淡淡地道:“因爲沒有希望,就沒有絕望,所以你可以将衆生性命與喜怒哀樂握在手中作爲遊戲,哪日裏你倦怠了便要毀了自己與衆生?”
百裏青忽然身子一動,長臂一攔,将西涼茉‘哐’地一聲粗暴地按在桌子上,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纖細的頸項,狹長的魅眸子裏盈滿讓人心驚的陰霾殘忍:“爲師告訴過你,如果不想當那枉死的楊修,就不要随意窺探爲師的心思,你真以爲你很聰明麽,不過是一個玩物而已!”
西涼茉感覺着自己的背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肌肉的抽痛極爲銳利,大概是方才壓破了茶盞的碎片刺進了衣服,刺破了皮膚,她默默地想着。
但是,她并沒有如尋常那樣,立刻求饒,隻是擡眼看着百裏青那雙美麗到陰森的眸子,近乎挑釁地道:“你在生氣,爲什麽呢,若是什麽都不在乎,又何必因爲被窺破心思而生氣?”
百裏青自從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後,何曾有人敢這樣頂撞他,這樣赤裸裸的挑釁者全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猩紅地盯着她,的指間幾乎忍不住下意識地就要收縮,捏斷她纖細美麗的脖子。
但西涼茉絲毫不曾畏懼,隻是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那一瞬間,就要看進他的靈魂裏面。
哪怕她的小臉已經憋得通紅,都不肯開口。
直到看着西涼茉氣息漸弱,眼角因爲窒息的痛苦而緩緩地淌出一行清淚,仿佛灼痛了他的目光,他才梭然地松開長指。
冰涼的空氣瞬間灌進了西涼茉的鼻間,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她立刻伏在桌子上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氣。
“咳咳咳……咳咳……”
百裏青這才發現她的背上已經染了一片猩紅,那些破碎的瓷片散了一桌,他的目光不由一沉,那種血色讓他極爲暴躁地一揮袖子,‘呯’地一聲将桌子給擊碎。
百裏青惡狠狠地一把将西涼茉扯進自己的懷裏,居高臨下地怒道:“怎麽,頂撞爲師,拿着自己的小命試探爲師的底線,很有趣麽!”
該死,他已經有多久不曾這樣失控了!
都是這個丫頭,這該死的小丫頭!
西涼茉青白着小臉,看着眉宇間隐藏着暴怒的百裏青,她卻忽然冷冷地一笑:“千歲爺,爲什麽不殺了我,别告訴我隻是爲了那塊令牌,又或者即使身爲閹人,你仍舊對我動情了麽?”
這已經不是挑釁,而是帶着一刻意的侮辱了。
百裏青胸膛起伏着,暴怒間幾乎破口而出:“西涼茉,若非是那人……”
但是在下一秒,他卻敏銳地在瞬間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異色,随後百裏青忽然間住口,暴虐的神色慢慢地沉靜下去,片刻之後,他又恢複了那種似笑非笑地妖異模樣,睨着西涼茉:“爲師當然愛你,你是爲師的愛徒,不是麽?”
西涼茉在看見他的表情變化的那一刻,便心中極爲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知道,這一次的試探,功敗垂成。
像百裏青這種人,隻有在盛怒之下才能從中窺探出一些事實的蛛絲馬迹。
百裏青對她的照顧,已經超越師徒、玩物的界限,這讓她非常好奇。
他口中的那人是誰?
而她也需要知道百裏青到底可以容忍她到什麽地步!
如今的結果告訴她,百裏青對她的容忍超乎了她的預料,隻是……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