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倒退兩步,向來沉穩的少女頓時結巴起來:“小……小……六子。”
所有的少女都有英雄救美的情節,她雖然在秋山那夜也同樣對小六子有了不一樣的心動,但是……但是這孩子不是一向害羞嗎,怎麽……怎麽那麽主動?
白玉雖然看着年紀比小六大上一些,但是她始終未經情事的少女,所以她始終說不出那句‘喜歡’。
尤其是在這種……滿地血腥殘肢的詭谲環境之下。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魅六大大的眼睛裏面一下子盈滿了淚水,吓了白玉一跳。
随後就見魅力很是委屈地哇地一聲哭了:“你……你不喜歡小六子,白玉姐姐是騙子!是大騙子!”
然後魅六迅速地一轉身,扛起最後一個被塞進麻袋的天理教中護法,仿佛被抛棄的小鹿一般,邊哭邊跑了。
白玉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魅六的輕功豈是她能比的,瞬間就失去了魅六的背影。
白玉一急,下意識地趕緊跟着跑了出去,邊跑她邊頭痛地揉着太陽穴,誰能告訴她現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爲啥她覺得自己瞬間變成了負心女?
明明人家是魅七追着白蕊跑的,她……她卻要追着魅六跑?
西涼茉可不知道這後頭丫頭們發生的事,到了白虎街自己的院子,她就讓人準備好地牢好迎接自己的囚犯,順便與百裏青一同研究一下今天發生的事。
原本她以爲這是百裏青獵殺天理教徒的陷阱,但百裏青卻否認了,他隻是下朝了以後,接了消息說西涼茉今兒回德王府,所以心血來潮地打算在車上好好地和自己的愛徒‘團聚’一番,順便檢查一下這三天在靖國公府,司流風有沒有占他的愛徒的便宜。
“既然如此,那麽他們的目的是什麽?”西涼茉坐在暖榻上,曲指敲敲了自己手裏的暖爐。
百裏青懶洋洋地歪在另外一邊的凳子上:“據本座的人來報,天理教徒最近這段時日從西南銷聲匿迹了不少,但在京城一帶卻異常活躍,平日裏化爲平民,到了行動傳教之際則穿上他們的教服,在京城周邊的村子裏威信頗高。”
西涼茉一聽,随即皺了皺眉:“師傅,你恐怕要警惕一下,這天理教絕對不可放縱,宗教信仰對人心志的影響絕對會大大超越你的想象,甚至颠覆一朝根基卻也不是不可能的。”
百裏青原本要求剿滅天理教,不過是因爲他敏銳的政治感覺讓他感覺這天理教是個不安定的因素,它拉幫結夥,令農者不事生産,商者納貢,影響到了地方的稅收與安定。
西涼茉的話卻讓他有些頗爲意外地擡起眸子看着她:“哦,是麽?”
但他并沒把西涼茉的話放在心裏,一個足夠狠毒并且聰敏的,讀過些史書話本的少女不過是在一些身邊的事情上更有先見之明罷了,對于朝政軍情又能懂什麽?
何況還沒有任何一個靠着打這些鬼神名義能夠推翻一朝一代的先例。
聽出了百裏青對她的論點的不以爲然,西涼茉也不惱,隻是微微一笑:“若是師傅不介意,便聽聽徒兒的婦人之見吧。”
在他的眼裏,大概也認爲她一個深閨女子不會有什麽關于朝政方面的見解吧。
西涼茉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随後就宗教與農民起義的關系向百裏青闡述了她的見解。
基本曆史上所有的農民起義都源自宗教口号或教義,天朝雖然是在她那個年代的曆史中不曾出現過的,但是這個時空的一直到唐朝都是一樣的,隻是唐之後才有了不同。
所以她從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所用的太平道、晉末年的孫恩盧循起義所用的五鬥米道,再到唐朝前期的陳碩貞所用的道教起義一一向百裏青條理分明地闡述而來。
這些教義無論什麽口号,但都有着均貧富的核心。
大部分的農民起義雖然都失敗了,但是他們影響了一朝一代的根基,讓朝廷疲于奔命四處滅火的時候,卻通常便宜了那些出身貴族的諸侯,所以在農民起義被剿滅鎮壓後,朝廷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戰亂中民心不穩,對朝廷怨恨不已,就讓諸侯們趁機發難。
曆史上大部分王朝都是如此滅亡的。
“問君一句,哪個盛世王朝是在民心安定之中被強大諸侯取而代之的呢,千裏之堤潰于蟻穴,千歲爺還是要多加防範才好。”西涼茉看着百裏青的目光越來越專注,便知道他聽進了自己的話。
所以刻意用了更疏遠恭敬一些的稱呼。
百裏青沉默着,眸光幽深,他一直都将重心放在邊境來犯的外族之上,倒是真沒有想到這些鬼神之事會有這般影響,不但是他,便是朝中所有的大臣,也未曾有人将這裝神弄鬼之貧賤流民的小動作放在心中。
卻不想眼前的深閨少女竟然能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樣的弊端來。
“依你之見,那本座該如何去做?”他難得地有些認真聆聽的性子:“即刻派大軍全部剿滅或者以司禮監的探子和錦衣衛爲主進行小範圍的絞殺?”
西涼茉思索片刻,随後道:“這些人無非是沒有飯吃,衣不蔽體,所以才如此這般被蠱惑,惶惶不安,人心思動,所以天理教用的是——遵天理,得米糧這樣粗陋但有效的口号才能發展了那麽多的教徒,若是以強硬的手段去剿滅,反而讓他們得到輿論的同情,對朝廷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