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原本嫌着她粗手粗腳的,隻是還算能來事兒,不若李嬷嬷常年在房裏有一股子雍容氣度,用着銀嬷嬷,總嫌有些掉份,但今日她心情極好,看着銀嬷嬷多少些粗糙的手端着自己的官窯青瓷魚戲蓮葉細瓷碗,倒也不若以往般覺得難看了。
韓氏接過來吃了一口,竟真從桌上的銀制花簪小瓶子裏摘了一隻銀花出來扔給銀嬷嬷,笑罵:“影兒還沒有的事,偏你這老婆子嘴兒浸了糖,且拿去吃酒,莫要喝醉了。”
銀嬷嬷心喜,笑眯眯地接了,屋子裏的仆婢們,見銀嬷嬷得了賞,哪裏有不趕緊上前拍須溜馬的,又說了許多吉利讨喜的話。
宣閣裏一時倒是歡聲笑語,仿佛一掃幾個月以來的沉寂與陰郁。
隻是韓氏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一直到了掌燈時分,西涼仙都沒有影子,韓氏開始心焦,連連派人去宮門打聽,又聯系上了宮裏韓貴妃。
但宮人都說,甄選宴晚飯前就已經結束了,而韓貴妃也派人來回,并不曾留下西涼仙在宮裏用飯,于是,韓氏一下子就慌了神。
“去找,立刻派人去找二小姐,找不到,都不要回來!”她尖利的聲音穿透了宣閣的房檐。
直到了宵禁的時分,整個國公府邸卻都沸騰了,所有派出去尋人的家丁都回來了,沒有人找到西涼仙,雖然自從西涼茉成爲府邸裏最尊貴的小姐之後,西涼仙已經不若以往那般風光,但失蹤的畢竟是嫡出的二小姐,所以亦是一片人心惶惶,。
而蓮齋雖然也沒有熄燈,卻比别處都寂靜了許多,隻有蛙聲一片。
直到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此處的甯靜。
守門的老婆子打着哈欠去開門:“誰呀,深更半夜的。”
一見到來人,她不由瞪大了眼:“國公爺……您……您怎麽來了?”
靖國公領着甯安和韓氏一行人提着燈籠在院子外站了一路,照得原本幽暗的林蔭小徑燈火通明。
“郡主呢?”靖國公不答話,面沉如水地問。
“郡主還沒睡呢,聽說二小姐不見了,在房裏等着消息,也很心焦呢。”看門的老婆子立刻引了國公爺往西涼茉的正屋走。
韓氏在一邊,面色雖然陰沉焦灼,卻還冷嗤一聲:“她會焦急?”
靖國公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率先而去,韓氏憤憤,卻挂心西涼仙的安危,隻得一路跟随。
靖國公進了蓮齋的正堂,西涼茉果然沒睡,隻着了一身簡單的鑲纏枝蓮花的青衣素袍子,披着軟金緞的披風依在窗邊軟塌上,就着燭光看書,白嬷嬷領着白蕊、白玉正在燈下做針線活。
柔軟的燭光在西涼茉如玉的容顔上鍍下一層淡淡的柔和金光,愈發襯托得她眉目瑩瑩如玉,溫婉雅緻,聽着有人來,正擡起臉,有些疑惑地望過來。
見着靖國公,她似有些意外,随後露齒一笑:“您來了。”
便是這一瞬間,讓靖國公眼前一恍惚,仿佛穿越了悠久的時光,看見了另外一個同樣美麗的少女,正坐在大漠之中的軍帳,向掀簾而入的少年将軍露齒而笑:“無言,你來了。”
他神思一恍,随後卻被女子一聲疑惑的“國公爺”給喚回了神智。
他暗歎一聲,随後淡淡道:“既然還沒睡,想必也是聽說了你二妹妹的事,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要說的?
西涼茉挑了下眉,淡淡地起身道:“國公爺,您覺得我有什麽要說的呢,總不成您以爲是我讓二妹妹失蹤了,所以來此地審問于茉兒吧?”
靖國公正欲開口,韓氏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拍案而起,對着西涼茉冷道:“若不是你這賤人,本夫人還真想不出仙兒這樣溫婉善良的孩子還得罪過什麽人!說,你把仙兒藏到哪裏去了!”
看着臉色帶着一絲猙獰正對着自己怒目而視的韓氏,西涼茉心中忍不住想要笑,善良?溫婉?
果真是在母親的眼裏,女兒不論怎樣永遠都是最好的麽?
又或是因爲本就是一丘之貉,所以才覺得殘忍、冷酷、自私這些都是善良的意義?
西涼茉面色不改,隻看着韓氏柔聲道:“二娘,你實在太激動了,雖然茉兒知道您是關心則亂,但是俗語有雲飯能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說呢,您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将二妹妹藏了起來?”
靖國公低低咳嗽了一聲,也沒耐煩地看着韓氏道:“行了,本公自然會問個清楚,茉姐兒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韓氏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憤怒,沖口而出:“分明就是她嫉妒仙兒得到皇後娘娘的垂愛,擔心仙兒搶去她太子良娣的位子,所以才對仙兒下手,夫君,你怎麽可以如此護短?”
靖國公越發的不耐,最近這些日子,他以爲韓氏收斂了一點,卻沒想到還是如此不可理喻。
他雖然懷疑西涼茉是否在此間動了手腳,但韓氏若大吵大鬧起來,如今這樣的時候,傳出去家宅不合,定然有損家聲,何況,還要顧及仙兒的名聲,所以靖國公索性冷淡地下令:“夫人挂牽二小姐,實在是累了,甯安,護送夫人回宣閣。”
韓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靖國公,這個時候,他竟然趕她走?!
她想要說什麽,銀嬷嬷卻趕緊捏住她的手,韓氏恨恨地目光落在了西涼茉的臉上,那張臉,以前隻覺得尋常,如今卻養得容光柔美,越發地像藍氏那個賤人,如今隻要一看到她,她心中就越發的不舒服,真想毀了那張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