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陽落下最後一絲餘光,流花堂前最後的慘叫也随之湮滅。
深深庭院,漫紫深紅妖娆開遍,珠翠流錦,極盡奢靡間,有美若妖魔的男子一身流雲般暗錦白袍立在窗前逗弄着一隻鹦鹉,鹦鹉很罕見,遍體如血一般華美深紅,偏偏頭上如旗幟一般立着一根極爲美麗柔軟的白羽,仿佛王冠一般。
它冷冰冰地睨着自己的主子,黑黑的圓眼睛裏竟有點很不屑的樣子。
“督公,爲何選上西涼茉膽大妄爲丫頭,奴才看她似對當年之事和督公所尋之物,一無所知。”幽暗的角落有人低聲道。
百裏青用戴着精緻的寶石鎏金套甲的小指去挑弄那隻小鹦鹉,慵懶地道:“現在不知,未必以後不知,她的臉可有用的很,更何況,她還頗有點小聰明,便是拿來玩一玩,也是有意思的很。”
小鹦鹉似乎被他用指套戳得很不爽,“咕”地叫了一聲,随後瞪着烏黑的大眼,一口毫不客氣叮咬在百裏青未曾避開的手上。
那隐沒在黑暗中的人怒罵:“這孽畜!”
“呵呵。”百裏青卻狹長的丹鳳美眸微亮,輕笑起來,伸手進籠子裏一把抓住憤憤不平的小鹦鹉拖出來玩。
這小東西怎麽突然覺得瞅着有點像某個小丫頭?
百裏青邊翹着蘭花指蹂躏着小鹦鹉胖乎乎的小身子,邊輕笑:“聽着她處理國公内院的手段,倒真是出人意料夠狠心的,你把這小東西送到她那裏去吧。”
陰影裏的人有點摸不清楚主子的想法,但立刻低聲道:“是。”
百裏青把憤怒的小鳥塞進籠子裏,抓了把瓜子磕起來,忽然想起什麽,頗爲嫌棄地道:“對了,把貴妃娘娘常用的那款豐乳湯去了附子那一味,給那丫頭送去,太小了,手感不好。”
“是。”那陰影裏的人一個踉跄,到底是見慣了主子的神來一筆,于是立刻恭謹地去了。
開滿鮮花的小院裏,西涼茉懶洋洋地躺在卧榻之上享受着秋風帶來的涼意。
白蕊在一邊拿着毛巾幫她揉幹着頭發,剛洗完的青絲熏染了淡淡的山茶、橙花與薄荷的香氣,混合的香味層層如水般漾開,讓人聞着極爲舒服。
“大小姐,怎麽不搬到儲香樓去,國公爺命人把樓修得頗爲富貴堂皇呢。”白蕊有一點不解,順手拿過一邊伺候二等丫頭白梓手上的混合精油爲她揉上發尾。
她叫習慣了大小姐,西涼茉也不去糾正,就由着她這麽喚。
“富貴堂皇卻并不是我們的地方,倒不如這院子來得舒服,遲些日子再說罷。”西涼茉閉着眼淡淡地道。這小院子也早已修繕擴建了三間房子,環境并不見得就比儲香樓差。
“大小姐,今日是您的冊封賀宴,奴婢把衣服都準備好了。”新提拔上來的二等丫頭白香從屋子裏出來恭敬地道。
“恩。”西涼茉點點頭,起身進屋更衣。
出門的時候,她忽然頓住了腳步,看向何嬷嬷笑了笑道:“嬷嬷就不要跟我去了,看着院子罷,總覺得這日子裏一切太過平靜,如果有人想要生事,選這日最合适不過了。”
何嬷嬷果然是宮裏出來的妙人,最能領會主子的心思,所以那日大開殺戒,在阖府上下面前立威,她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配合得極好。
何嬷嬷了然地點頭,正要說話,卻忽然被送着她們出來的白嬷嬷打端。
“大小姐前面的事更多,何嬷嬷見多識廣,必定有助于大小姐,這院子有奴婢在,奴婢不會讓這院子出事的。”白嬷嬷笑道,目光裏卻有着奇異的堅持。
西涼茉定定地看着白嬷嬷一眼,仿佛要看到她心裏去,白嬷嬷卻隻笑着沒有說話。
片刻後,西涼茉淡淡一笑:“好,既然嬷嬷願意幫着茉兒守院子,就仔細着些。”
“是。”白嬷嬷道。
何嬷嬷看了她一眼,銳光一閃,随即也面色如常裏跟着西涼茉離開。
今日靖國公府邸席開十台,男賓女眷各五台,來的都是與國公府邸素有往來的官員家眷,還有皇親貴戚的女眷,以及西涼茉從來沒有資格見到過的西涼世家之人,連家主都派了他的嫡媳攜着一對嫡出的雙胞胎女兒過來,賓客們帶來了流水一般的貴重禮品。
西涼茉透過珠簾子看着香雲齋的内院裏衣香鬓影,美人如玉,言笑晏晏,遠處是男人們在外院水榭裏各自坐下高談闊論。
她唇角勾起一絲嘲谑的弧度:“熙熙攘攘皆爲利來,接踵摩跟接爲利往。”
白蕊看向西涼茉,有些奇怪:“大小姐,我們爲什麽要在這裏聽牆角,我看三太太在那裏面已經吩咐她的丫頭碧桃催了好幾次要我們出去呢!”
三太太黎氏接了掌家大權,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又要熟悉庶務又要操辦宴會,第一次掌家很是緊張,還明着暗着發落了好一些原來二夫人的人。
西涼茉歎了口氣,忍不住又那手指點她的額頭:“你這丫頭,我不是說了一個合格的心腹丫鬟要少問多看麽,我在這裏不看看裏面的人什麽德行,傻傻出去不撞到人家刀子口上麽?”
白蕊還是有點懵懂的模樣但卻不再開口問,隻直勾勾地打量着香雲齋内的衆家小姐夫人,西涼茉無奈輕笑,算了,這小丫頭還欠磨練,但難能可貴她有一片赤誠忠心。
西涼茉繼續望向簾子内,因着她所在的位置還放了一株皇帝賜的碩大瑪瑙雕石榴花,其他人很難注意到這裏還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