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衆人不由渾身一抖。
早已上島卻姗姗來遲的九千歲百裏青扶着貼身内監的手踱步而入,擡手拂袖間似有流雲拂過,極盡風流飄逸,但是随着那深紫色華美的身影進入,一種陰霾的氣息便這麽席卷過來,仿佛陽光都失去溫度一般。
衆人也立時起身行禮,竟比看見皇帝來了還工整,伏下身子去行禮的西涼茉忽地覺得一驚,脖子汗毛微豎,她直覺地認爲那是因爲百裏青的目光在她們這片掃了一圈的緣故。
所有人的臉色都極爲謹慎小心。
不過唯一臉色和衆人不同的卻是皇帝,他似乎絲毫不在乎百裏青的架子比他還大,也不覺得百裏青威儀超越自己,已經是皇威被冒犯的死罪。
“愛卿,免禮!”皇帝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亮色,立刻笑着起身,竟親自迎向向他行禮的百裏青,托住他的手,連禮都沒有讓他行完,那是連皇後都沒有的待遇。
西涼茉悄悄掃了一眼皇後和貴妃有一瞬間不約而同僵硬的臉色,不由暗自輕歎,這就是所謂寵佞了吧。
侍衛立刻上前一把華麗的包金小葉紫檀木椅放在禦座下首第一張桌子前,那是九千歲大人的專椅。
“陛下,是微臣來遲,自請罰酒一杯。”百裏青伸出手,優雅地倒了一杯酒舉起示意,身邊的内監立刻端起酒杯恭敬地送到禦前。
皇帝坐下後,接過百裏青敬來的酒笑道:“朕記得靖國公家似乎已經有了一位縣主了。”
若非大功,很少有非皇親血統的臣子家中能接連出幾位縣主或者郡主的。
韓氏款步而出,跪在下首,面色恭謹,語氣感激而肅然:“謝千歲爺厚愛,但是靖國公府邸無功不受祿,仙兒已經是縣主,如今茉兒不過是以雕蟲小技博聖上一笑,怎麽敢要诰命封賞呢,若讓禦史言官所知,還以爲我們國公府邸以奇淫巧技媚上,西涼世家百年以詩禮傳家,所以臣妾和小女們萬萬不敢受此封賞的。”
這般大義凜然的話,聽在衆人和皇帝等人耳中,不由都是深深贊許,隻道韓夫人果真不愧是百年簪纓世家的主母,謹慎守禮,堪爲典範。
西涼茉挑了下眉,卻在心中冷笑,韓氏果真是好一張利唇,看似大義凜然,卻時時貶低自己的一番心思是曲曲小技,甚至慣上了奇淫巧技媚上之名,指責她輕浮失禮上不得台面,便是皇帝不以爲然,傳到别人那裏,就要将她堂堂國公府邸大小姐與街頭獻媚賣藝之人相提并論,大損聲名。
九千歲一手擱在扶手手上,單手支着下巴,玩着自己耳垂上挂着的一顆顆細小奇異的紅寶石墜成的耳墜,那紅寶石襯得他容色絕豔,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不遠處的西涼茉,這個角度,他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能看到她玲珑雪白的側臉。
他忽然問:“哦,那麽茉小姐怎麽看?”
西涼茉也不惱,隻是微微一笑,隻在低頭柔聲道:“臣女謝過聖上與千歲爺的厚愛,但正如母親而言,區區閨閣遊戲,能博聖聽一笑,爲聖上解憂,便是大功德,臣女不敢居功。”
韓氏雖然說得極爲好聽,但到底是推了對這個女兒的恩寵,而西涼茉的謹慎溫柔,對嫡母的尊敬賢孝,便顯得韓氏方才的大義凜然多了苛刻和不近人情,畢竟在座的都是内宅裏浸淫多年的人精,自也有人聽出韓氏那華麗的明褒暗貶,對西涼茉這樣識大體,不由多了幾分贊許。
韓氏心中冷笑,任你巧舌如簧,我是你一天嫡母,你生死前程便要掌握在我的手裏!
就憑你這樣的小賤人,也想得到和仙兒一樣的地位尊貴的縣主,休想!
“呵,茉小姐倒是真大方,不過聽說靖國公家來了三位小姐,不知道另外那位小姐要獻上什麽技藝?”九千歲接過内監遞來的茶輕品一口,目光淡淡掠過韓氏。
韓氏因爲九千歲提起自己最驕傲的女兒一喜,雖然九千歲是夫君的政敵,但是已經有西涼茉這樣一手畫皮絕技驚豔在前,仙兒再出來就怎麽都顯得黯淡了一些,她正暗自腦恨,但九千歲這樣的人物專門一提,恰倒給仙兒鋪了路。
果然,九千歲一提,皇帝因爲西涼茉一手鬼斧神工的畫皮之藝和玲珑心思,也對西涼府邸這位端陽縣主生出了另外的興趣,他點頭含笑:“嗯,不愧是百年簪纓世家出來的小姐,兩位都如此出色,朕記得端陽縣主寫得一手極妙的簪花小楷,想必一定有更讓人期待的技藝。”
“仙……仙兒自然是……更好的。”
韓氏說話的時候剛好對上九千歲那樣冷淡的目光,莫名地渾身就是一寒,有一種仿佛被陰冷毒蛇盯上的感覺,莫名其妙地結巴起來,她原本還打算爲仙兒再鋪墊一些的,就算比不過西涼茉起碼也不至于太讓皇帝掃興。
韓氏心中有點懊惱,她不敢瞪向九千歲,便狠狠地用眼刀去剜西涼茉身上。
若是這一次仙兒讓陛下失望了,影響到進宮,她必定将西涼茉給剮了!
西涼安安靜靜地站在不遠不近處連頭都沒擡,仿佛外界一切都與她無關。
皇後坐在上首,看着韓氏的目光,她眸中不由一冷,這個韓氏就和韓貴妃那個女人一樣,總是如此陰狠刻薄,卻偏要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實在是讓人看了讨厭。
她的目光落在西涼茉身上,多了一分惋惜,正打算要招西涼茉過來看看模樣,忽然一陣急促的鼓點聲陡然響起,打斷了皇後的話語,她微微一凝眉和衆人一起看向會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