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青此人深不可測,城府之深乃她平生所見,喜怒無常,未必不知道她心中籌謀。
但與虎謀皮,她成功了。
人心之計,輾轉成敗,拿捏分寸要極爲準确。
她和韓氏母女不同,藍府早已沒落,那從未見過的娘是否還活着都未可知,她在府邸裏沒有任何真正的基底,而借助這權勢滔天的百裏青的反派之力,她方能乘風破浪。
西涼茉的目光落在不遠處越來越近的那座郁郁蔥蔥,繁花似錦的湖心島上,眸底微光閃動,如果她沒有估計錯,接下來在湖心島上,才是殺機重重,就不知是百裏青的考驗又或者是韓氏母女的手筆了。
不管如何,這一關,她既然決定要走上這一條路,那就必定一路到黑,決不回頭。
窗外忽然‘噗通’傳來落水聲,西涼茉有些驚訝,但還是老老實實地仿若未知,這地界上,想活得長久,有些東西是看不得的。
司流風仿佛也沒有聽見一般,但心中卻是一緊,暗歎,看來派出的探子又失敗了,隻能找個機會探詢百裏青到底跟茉兒說了什麽。
船上的氣氛極爲詭谲壓抑,百裏青打發了西涼茉出來,似乎完全忘了船上還有司流風這位德小王爺。
司流風則望着碧波蕩漾,不知在想什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西涼茉也沒有心思再吸引他的注意力,她看似在觀賞這座華麗樓船,卻暗自将百裏青房間進出的近侍太監宮人們都暗暗記在心中。
沉默間,司流風忽然擡頭看了看岸上:“到了。”
西涼茉這才恍然所覺,暗暗收回目光,露出一個松一口氣的神情,仿佛一隻受驚的小貓兒,想要趕緊跑開一般,倒是讓司流風的心略放了下來,想必百裏青是對她威脅恐吓了一番,應該沒有别的。
九千歲一行自然是聲勢浩大地下了船,司流風下得船來,怕西涼茉受驚走不穩,轉身把手自然而然地伸給西涼茉,西涼茉看着他的手指,修長有力,不似常年讀書人的蒼白,就那麽舉着,她沉默着對司流風福了福,把手扶着在迎上來接她的白蕊的手臂上,下了船。
司流風眸光微微一沉,沒有想到這樣的嬌怯少女也有這樣的堅持,便也收了手,在她們身後。
這彬彬有禮的一幕在有心人的眼裏,卻很是刺心。
西涼仙上船早,不與西涼丹一條船,在這裏已聽說了上島前的一幕,她眸光微眯地看着宛如嬌荷的西涼茉,還有那看似隔着距離遠,但緊跟其後的司流風,不由翹起唇角,勾出一抹柔和的笑來,迎了上去。
“丹兒如今正在換衣衫,一身狼狽,也不知會否得風寒,茉姐兒倒是與小王爺遊湖自在得很。”
西涼茉看着西涼仙高貴溫婉的臉,她也是淡淡地道:“喜歡尋人不自在的,自己更不自在。”
西涼仙眸光幽幽地道:“那就祝茉姐兒真能在這裏一直自在下去。”
說罷,她再不看西涼茉一眼,優雅地轉身離開,向不遠處那些貴族小姐中走去。
那些小姐們對着西涼茉投來異樣鄙夷的目光,甚至毫不客氣地在那邊指指點點。
“大小姐一定又是在那指鹿爲馬了。”白蕊忍不住低低地怒哼。
西涼茉心情卻不錯,對那些指點議論視若無睹,隻悠悠道:“你可知道史上那指鹿爲馬之人的下場?”
白蕊不過一個丫頭,最近才跟着西涼茉學了不少字,能用成語就不錯了,哪裏懂得史書上的故事。
西涼茉輕撫了下自己的發鬓,淡淡道:“那人叫趙高,雖然得意一時,最後卻被五馬分屍、千刀萬剮。”
說罷,也徑自觀賞起湖心島的風景來,白蕊想到那血腥畫面忍不住打了寒顫,趕緊跟上自家小姐。
而正微笑聆聽貴女們談話的西涼仙則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心緒略顯不穩,但又想到了什麽,随即平靜下來。
西涼茉,你能活着走出這個島,才是真自在。
湖心島不愧是禦花園中第一乘涼的好去處,四面清風徐來,荷香四溢,島嶼上柳樹成蔭,不用什麽遮擋的,自然就擋住了熾烈的陽光,島中央的花園正是各色月季秋盛放的季節,早早有宮人布置下了各處飲宴的用具,一溜精緻的點心、茶水送了上去。
每人面前按品級和皇帝、後妃座位近遠所擺的東西也不一樣,處處體現尊卑不同。
西涼茉雖然是靖國公家的小姐,卻被打發到了中間靠後的位子,衆勳門貴女們不少人面露嘲笑地看着她跻身一群三品官員家的小姐間,但西涼茉卻似一點也不介意。
她面前就擺着一碟碧綠的凝露荷花糕、一碟翡翠椰子卷,一碟玫瑰蜜棗并一碗翠荷露,雖然東西少,但沒有一樣不精緻,聞着誘人,看得身邊的白蕊口水都流了。
至于那些貴夫人和有品級的貴女們面前各色點心更是繁複精美。
帝後都還沒到,隻貴妃一人先在上面招呼着,與貴夫人們唠嗑家常,韓二夫人自然少不得上去和自己親姐團聚,西涼丹和西涼仙也跟着去露臉,西涼茉當然沒份,她也樂得輕松,索性自顧自地用心來,不時也偷偷給綠心偷渡一塊,禦賜的點心不是時時都有,偶爾有功之臣,皇帝才會賞下來,或家中有位份高的娘娘也才會偶爾賞賜。
一旁的人見了,悄悄地聚在一起好奇地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