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仙已經在丫鬟們的伺候下坐在花園中的石桌邊,擡眼淡淡掃了兩個丫頭一眼,并沒有做聲。
紫蘭一副委屈含淚的模樣,頗顯動人,卻讓西涼仙微微冷了秋水眸,她出身大族,講的是行端禮正,并不喜這些外露的風流,隻是那庶出的四哥頗得父親歡心,她也懶得說什麽。
西涼仙優雅地在丫頭們的伺候下坐下,微笑道:“什麽東西值得你們起了争執,還這般大庭廣衆沒了姑娘臉兒的掐架。”
紫蘭抿了唇,搶先一步将一隻小巧瓷盒子恭敬遞上:“是這綠雪含芳脂,原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隻是奴婢專門定來的,幾日前卻不見了,奴婢與綠翹同屋,卻不曉得幾日後爲何她手上也有這東西,方才問問她的。”
一番話禮貌又讨巧,比綠翹高明了兩分,西涼仙瞥了眼一臉不憤的綠翹,這丫頭和她那妹子一樣,什麽主子養什麽奴才,又直接又跋扈,真真是個沒用的。
随即她端詳其手裏的瓷盒子,綠彩小梅的青白瓷,雖不值錢,倒也精緻,打開一看,裏面一層淡綠色的膏狀粉末,已經用了一點,但上面印了好幾朵精緻的菊花圖案,幽香撲鼻,很是誘人。
紅蓮忍不住一笑,諷刺道:“不就是一盒胭脂膏子麽,還是綠色的,塗了變那綠頭蒼蠅,虧得你們兩個都還是大丫環,怎麽眼皮子那麽淺薄,沒得讓小丫頭們笑話。”
西涼仙也奇怪,府邸的胭脂水粉都是有定制的,丫頭們用的也不差,雖然這膏子幽香好聞又好看,但綠色的膏子就沒見過,看起來也不如芳華齋的名貴,也不知道有什麽用處。
綠翹撅着嘴道:“紅蓮姐姐,你們有所不知,這膏子雖比不得芳華齋的貴重,但好在是現做的,淡淡一層細膩得很,粉綠的抹在臉上,能顯得皮膚透亮細膩又不至于過白呢。”
聞言,西涼仙和紅蓮等目光在綠翹和紫蘭的臉上細看,果真是如此,綠翹和紫蘭二人膚色原本都不算特别白皙的,但如今看起來卻都看着剔透光潔。
女兒家沒有不喜歡胭脂膏粉和愛美的,雖然不是貴重的東西,西涼仙也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剛才說這是現做的,哪裏現做的呢?”
綠翹和紫蘭互看了一眼,有些猶豫,片刻,紫蘭低聲道:“是茉姐兒現做的。”
果然,聽到茉姐兒的名,西涼仙神色一頓,複又淺笑:“是麽,原來茉姐兒做的。”她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但屋裏的衆人都是曉得的,茉姐兒身份在府邸裏實在是尴尬,又特别應在與西涼仙的身份上。
按老規矩說,茉姐兒是國公夫人藍氏唯一所出的嫡女,當是除了嫡子外身份最貴重的。
但自古女子抛頭露面本來就會引起大非議,何況藍氏當年女扮男裝從軍,當年在朝堂上沒幾年,已經是滿城風雨,好在本朝尚武,又有藍大将軍和皇帝撐腰,藍氏方才在口水沫子裏得以脫身,還嫁入百年望族。
可且不說國公夫人藍氏之父撫遠一等大将軍早已經過世,藍氏一門沒落多年,藍氏這個曾經叱詫風雲的凰翼将軍早在嫁入西涼家後就不再入朝,更兼卧病在床,閉門吃齋念佛十多年,對生下的這個唯一的女兒也不聞不問。
又兼沒多久後入門的韓氏也由皇家指婚,男人三妻四妾,韓氏入門沒多久生下兒子後就扶爲平妻,兼封二品诰命,隻比藍氏的一品低了一階,從此以後,世人多隻知道國公府邸的夫人是二夫人韓氏,連生下的大女兒也成了嫡女,一次國公大勝回朝,西涼仙受賞連帶着封了縣主。
而與西涼仙同年所生的藍氏之女——西涼茉就尴尬了,宗籍上嫡女的名頭被占了去,隻寫了藍氏之女,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因爲小時候靖國公逢年過節一見到她就面色冷淡,所以她并不得常出現在靖國公面前,導緻這些年靖國公幾乎都不記得有這麽個女兒。
這爹不疼,娘不愛,年初的時候,她屋裏又出了那麽件大事,府邸裏的主子們就更不待見西涼茉,于是更沒有人喚她小姐了,西涼茉的份例就和一個府邸裏的大丫頭差不多,也就是個半奴半主子的尴尬身份。
與西涼仙一比就是雲泥之别,可是西涼茉又還是個長姐的身份,藍氏也沒有下堂,所以這裏面的滋味,甚是讓西涼仙覺得怪異和不自在。
“想不到茉姐兒上次在祠堂一跪,腿腳也不知好沒有,倒是有心弄起這些脂兒、粉兒的來了,倒要去瞧瞧。”西涼仙跟着韓氏學了七八成,哪裏有不知道這些丫頭下人們想什麽的,她索性去西涼茉那裏走一走,看看那丫頭在折騰什麽。
這府邸裏嫡女也隻有一個,就是她端陽縣主——西涼仙。
遠遠地瞧見有人來,白蕊連忙打着粗藍布簾子進了院子,對着那正在窗前搗鼓的細瘦白衣少女道:“小姐,有人來了,遠遠看着像是縣主呢。”
年初白梅和柳嬷嬷死了以後,管家娘子們都似乎忘了往西涼茉這裏補,她這粗使丫頭就進了大小姐的房裏伺候。
西涼茉正在搗花瓣的手一頓,淡淡道:“來了便來了。”她不來,怎麽成事?
看着西涼茉面色不驚地搗弄着花瓣讓花汁浸出,一點也不擔心的模樣,白蕊心下有些茫然,自打二月出了事,茉姐兒的院子裏伺候的人就剩下她和做粗活的白嬷嬷,小姐觀刑後挺着病體親自去見了彌留之際的柳嬷嬷最後一面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