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茉一顆心七上八下,卻隻能點頭如搗蒜,不敢惹紫月生氣,連忙乖乖幾步小跑跟着紫月走。
紫月對着身邊的一個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便恭敬地領着人朝院子内走去,開始四處翻查。
西涼茉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如果被那些人發現她的那破爛的血衣……
過了好一會,婆子領着人出來,對着紫月搖搖頭,紫月方才冷睨了西涼茉一眼,轉身向二夫人的院子而去。
西涼茉堪堪松了一口氣,偷偷瞥了眼那口井,确信方才的血衣都扔到了井底,無人發現,這才低着頭一路跟上。
到了内院處,便見一路上的婆子丫鬟和甚少出現在内院的家丁們臉色都是沉沉的,滿院子的人卻安靜得隻聽見極其細微的腳步聲,氣氛陰沉。
西涼茉愈發的戰戰兢兢,被紫月領着進了房,出了這樣的大事,正花廳處,府裏幾房的人都到了,除了靖國公因着配随帝駕去了河源的避暑山莊不在,和素來常年卧病的靖國公夫人,該到的都到了,正正坐在上首右側的是掌着中饋的二夫人韓氏。
西涼茉偷偷擡眼嫖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出身貴重大族,族裏出過三位皇後,容貌幾乎可以稱得上絕美,人至中年,卻色如春曉,但她臉色一片淡冷,出了事的正是她的第二個兒子,卻也不見她臉上有什麽憤怒神色,但那冷然的眸子卻讓西涼茉忍不住渾身打起抖來。
喜怒不形于色比色厲内荏,更讓人害怕,她從來不敢在二夫人面前擡起頭。
天還未亮,幽幽的燭火照得堂内似有鬼火,照在坐着的面無表情的衆人身上似閻羅殿堂的一衆惡神厲鬼,靜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于是廳外那女子的悲慘的哀鳴夾雜着鞭子抽在肉上的便越發清晰。
許久,西涼茉渾身發抖,隻覺得牙齒打戰的聲音都幾乎所有人都聽得到。
“西涼茉,你在抖什麽呢,莫非二哥哥的傷和你有關,是你指使那賤婢去勾引二哥哥的?”少女冷笑的聲音突兀地在堂上響起,正是靖國公府的四小姐西涼丹。
西涼茉抖着唇,頭低得更低,卻聽見另外一道柔和的女子聲音響起:“丹妹,母親與一衆長輩都在這裏,不要放肆了。”聲音柔軟似三月春雨,讓人聞之心醉。
眼見親姐西涼仙都開口了,西涼丹便冷笑一聲不再說話,隻鄙夷地盯着那窘迫又瑟縮的西涼茉,出了這樣的事,西涼茉這隻老鼠是倒黴定了。
果然,片刻,二夫人冷冷地開口:“白梅這賤婢勾引主子不成,又行兇害人,打三十大闆。”
西涼茉心頭一松,尖尖瘦瘦的臉上顯出松動的神色來,三十大闆,白梅若能挺過去,還是有救的,二夫人竟然難得如此菩薩心腸麽?
西涼茉的神情哪裏逃得過二夫人的眼,紫月恭敬地遞上茶,二夫人優雅地接過,又淡淡地補充:“賤奴品行不端,行刑後送到外院籍坊,擇日賣了,柳嬷嬷教女不嚴,合謀害主,打死便是,至于茉姐兒,治下不嚴,縱奴傷親,觀刑後罰至宗祠天井前跪思一月,待老爺回來後再行定奪。”
一聽籍坊,再聽了二夫人的處置,便是面無表情或心不在焉的在坐衆人不由地微微動容,這樣的二月寒冬,跪思一月,就算有命在,恐怕腿也要殘了,還有那籍坊……竟然讓這黃花閨女的正經小姐去觀白梅的刑麽?
西涼茉一聽,頓時覺一桶冰水直接臨頭潑了下來,籍坊……白梅要被送去籍坊!
内院子的姑娘媳婦不知道,但西涼茉從小在仆人間打混,也隐約耳聞過。
靖國公和她的生母藍氏都是行武出身,國公府邸外院還有校練場,供國公府親兵居住和換防軍官們操練所用,一如軍營中皆有那娼營,由獲罪的賤籍女子充任軍妓,校練場也設有同樣的籍坊。
籍坊中女子比青樓女子更低賤,永世不得贖身,多活不過三十。
白梅,從小便一直護着她的白梅和柳嬷嬷竟要這樣不得善終麽!西涼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嗑得咚咚作響,淚如雨下:“二娘,求您了,就看在柳嬷嬷那麽多年一直在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份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收回成命吧!求您了!”
那柳嬷嬷原本是她生母藍氏的陪嫁大丫鬟,後來因了一手好醫術就給了老太太,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了好些年。
半夜裏,隻聽得那磕頭的聲音,如同咚咚的擂鼓聲,韓氏眼皮也不擡,優雅地品着茶,直到西涼茉額頭上已然見了血,才微翹了蔥白的指尖彈彈茶水,淡淡道:“規矩便是規矩,爵爺領兵治家是最講規矩的,何況有錯便罰,令行禁止,便是當年的大夫人定下的規矩,茉姐兒這話是要罔顧父母之命了?”
“我……沒有……我……”西涼茉正是磕頭嗑得頭暈腦脹之時,一時詞窮。便又聽得韓氏聲音頓時冷了起來:“不是,那就是你覺得一個弑主的丫頭婆子竟比不得你嫡親的二哥了麽?罔顧父母之命是爲不孝,掩護傷主惡奴是爲不義,怎麽的,我國公府邸裏竟然教養出了你這樣不孝不義之女麽!”
靖國公出身當朝最古老的士族——西涼氏,規矩向來很大,領兵從戎後又素來以治軍嚴明聞名于世,扣了這樣的帽子,便是受寵的小姐、公子都少不得要立刻跪下來領家法,何況西涼茉這樣不受寵,地位又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