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間竹屋,挂着幾串風鈴,時值寒冬,天上落着細雪,屋檐上凝結着一些細棍般的冰晶。
餘念發現整個三陽宗都很冷,與外界沒有什麽區别,不是他想象之中如仙境那般的四季如春。
餘念也去過一些修行之地,那些所謂的宗門裏,各色的仙光搖動,流光溢彩,恨不得化作人間至境。
然而在三陽宗,餘念看不到這些,但卻給他一種自然和諧、返璞歸真的感覺。
這……或許才是人間天宗的底氣?
幾間竹屋呈現凹字形,看起來沒什麽區别,餘念就站在這凹字的中間。他選了最右邊的一間,因爲這一間看起來最大。
門沒有關,餘念直接踏了進來,與尋常凡人之所沒有什麽不同,餘念很滿意,等着七二七給他帶生活所需來。
好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距離有些遠的緣故,七二七還沒有回來的意思,餘念又退了出來,滿面的寒風。
沿着屋前的小小竹路從凹字的這邊,走到了凹字的另一邊,這裏,和餘念的屋子相對的,也有一間竹屋,竹屋前,正坐着一名耄耋老者。
他一襲灰衣,頭發、眉毛皆是灰白,整個人就那麽坐在那裏,如同枯木,似已經有一隻腳邁入了陰間。
這裏居然有一個人?!
這可是餘念之前根本就沒有發現的!
他不由得大駭,周身寒毛倒立,連忙恭敬道:“見過前輩!我是三陽宗第十四順位真傳餘念!”
說着,餘念還準備掏出自己的真傳令牌,但是這老者閉着的眼睛緩緩睜開,擺了擺手,沖着餘念笑了笑,道:“原來是餘師弟,在等七二七吧?這火娃娃什麽都好,就是貪玩,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師弟?!前輩可不敢這麽叫啊!”餘念臉色發苦,這不會是遇到三陽宗某個脾氣古怪的老家夥了吧,不知道什麽輩分,居然叫自己師弟?
“你确實是他的師弟。”火娃娃七二七的聲音遠遠飄來,手裏提着一個乾坤袋,扔給了餘念,沖着那老者道,“周師兄,我平時沒少你酒喝吧?這才一會兒就說我壞話!”
見到餘念一臉的詫異,火娃娃接着解釋道:“你面前這老頭,就是咱們的第九順位真傳周衍。”
餘念真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仿佛世外高人的老者居然和自己是同輩,不過對方和自己打了招呼之後,便合上了雙目,餘念也就告了辭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打量着手裏的乾坤袋,餘念眼中便閃過一抹豔羨。
不愧是九大天宗之一,這在他眼裏無比珍貴的乾坤袋這麽随手就扔給了自己一個,最讓餘念無奈的,是這件乾坤袋裏面,不過就是裝了幾件三陽宗的代表——青藍劍衫,還有幾卷功法,看來就是三陽宗的基本煉氣口訣。
“幻衣法?”餘念捧起了一卷,幻衣法三個字落入眼中的一瞬不由得驚呼一聲。
弟子新入門怎麽發一個變幻衣裳的術法?
七二七哈哈大笑:“餘師兄,這你就是有所不知了。咱們三陽宗的弟子,修煉的第一個術法絕對不是宗門的玄心正法牧陽經,而是這可以憑靈力在體表變幻出衣裳的幻衣法。”
餘念一臉懵逼地望着火娃娃。
七二七一副高聲莫測的樣子:“你想啊,要是在打架的時候衣服打爛了,光着屁股算是個怎麽回事?男修還好,咱們三陽宗的仙女們怎麽辦?”
“……”
原來這幻衣法就是修士的遮羞布……
餘念捧起了第二卷功法,這才是三陽宗的玄心正法,牧陽經,其上隻有開脈和築基兩卷。
餘念讀了幾遍,不甚了然,也就放在了一邊。
這時火娃娃七二七立在一旁,手裏捧着一卷玉書,大聲的念了起來:“三陽宗第十順位真傳餘念,接下的每一個字希望你都能了然于胸,做到倒背如流。”
“三陽宗宗規第一條。世有天地,再有生靈。人族竊取天地造化而壯己身,實乃亂陰陽之輪回。故三陽弟子,務必時刻銘記,我輩求仙問道,當修持天下……”
火娃娃念得搖頭晃腦,餘念聽得是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
試了試青藍劍衫,很合身。
打開乾坤袋,取出了夕陽鏟,想了想,又掏出了一根萬年紫木,遞給了七二七。
七二七的聲音戛然而止。
火中精靈的眸子頓時瞪大,瞬間膨脹成一個火球,在屋子裏亂竄。
“啊啊啊啊!我的天!我的看見了什麽!我看見了什麽!”
“萬年紫木!我的祖奶奶啊!那真的是萬年紫木,比火娃娃我還要粗的萬年紫木!”
餘念今日已經懵了很多次了,他拿出這根萬年紫木,爲的就是和這火娃娃打好關系,現在看來,這東西是不是吓到他了?
好一會兒,火球才停在了餘念面前,激動道:“餘師兄!餘師兄!您真是壕啊!您這條大腿,我,抱定了!不像周衍那根木頭,呆在這裏幾十年了,吃我的喝我的!”
一番話說完,火娃娃總算是鎮定了一點,抱着萬年紫木就不撒手,一副誓與紫木共存亡的樣子。
餘念見機開口,問出了自己此刻心中最爲好奇的問題:“周……周師兄是怎麽回事?”
看周衍那年邁的模樣,可活不了幾年了,他的輩分,怎麽會和餘念一樣?
火娃娃此刻眼中隻有萬年紫木,不過好歹還記得這東西是誰給他的,哼唧了兩下這才道:“周衍啊,一百多年前在咱們宗門可是風頭無兩啊!當年他以三陽宗史無前例,即便是在整個修真界,也足以排進前十的恐怖天賦以剛剛完成築基、破入第二境的身份,成功晉升了真傳!這在當時,可謂是轟動了整個中土。”
火娃娃眼珠子都裏全是火:“周衍師兄當年,是修真界有記載以來,第十個完成一百零八條主脈全開,成功以仙門築基的絕代天驕!”
“可是在無數榮光之下,破入第二境的周師兄,卻是漸漸泯然衆人,甚至,到了一百多年之後的今天,都還不能突破第二境!被無數的後來者超越。”
“很多弟子在私下裏都稱呼周師兄爲,‘隕落的天才’。”
餘念聽得有些沉默,不由得看了看屋外,周衍依舊盤坐在屋檐下,紛紛灑灑的雪粒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呼吸很淺,但面上依舊覆着一層白氣,一頭的銀發仿佛和天地融爲了一體。
當年的天才,已然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