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碎雨瞬息之間便被焚燒殆盡,朵朵火蓮盛開在虛無之中。
“南蓮妖火!?”
餘念驚呼一聲,自小姑娘指尖燃燒而起的火,竟然是鬼火榜之上,排名第九的恐怖妖火!
“喲!有點眼力勁!”小姑娘拍拍手,收起了釣竿扛在肩上,歪着腦袋看着餘念肩上的青蝶道,“你們黎境是出問題了嗎?怎麽一天天地往這裏跑?”
“你剛才說我膽子大?”餘念皺着眉頭,剛才他喝下了孟婆婆的一碗湯,原本以爲會有什麽反應,但是這碗湯下肚,卻是波瀾不驚,如同喝水。
“呵呵。”小姑娘冷笑,端起孟婆婆的鍋,道,“婆婆,咱們換個地方吧,這裏沒什麽小鬼。”
孟婆婆點了點頭,小姑娘端着鍋,老婆婆提着銅勺,緩緩下了石橋。
“看看你的影子。”小姑娘頭也不回,向着餘念擺了擺手。
“影子?”
餘念身子不動,目光看向了側面,此時他的影子正被天光映照在橋墩上。
黑色的影子,與自己一般無二,但是沒有左手。
左肩處,有一隻三寸長的黑影正在不斷地餐食着餘念的影子!
“影子被吃完之刻,就是你身死之時!”小姑娘的聲音飄來,“入村,還有活命的可能!”
餘念腦子裏嗡地一下,這隻黑影,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食影蟲,專門吞噬生靈的影子過活,生靈的影子在被吃完的那一刻,也就是這尊生靈的死期。
此時餘念的左肩已經被吃掉了,他的臉色變得鐵青,瞪了肩上的青蝶一眼,立刻踏過了石橋。
從小就缺了半顆心髒,餘念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
前行了十餘丈,便是村口,一塊半丈高的青碑立在村口,上書“在人間”三個字。
餘念腳步慢了下來,面前是一排籬笆,從門口進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間茅草屋,其内冒着紅光。
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傳出,像是有人在敲擊金屬。
餘念向前幾步,完全踏入了村子,景随步換,仿佛置換了一個天地,天青了,雲淡了,有鳥叫蟲鳴鑽入耳朵,有花香酒香鑽入鼻腔。
餘念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食影蟲還在大口進食。
這種蟲子,依附在影子上,餘念根本就拿它沒有辦法,用夕陽鏟鏟了幾次,根本就碰不到它。
叮叮當當聲愈發清晰,原來面前這座茅草屋,是一個劍廬,有人正在鑄劍。
一名赤裸着上身,肌膚泛着古銅色,面上有一道斜斜的傷疤的男子手裏握着一把大鐵錘,正在敲打着劍胎,身前的鐵水映得其面色彤紅。
男子身後的牆壁上,挂着三把劍。
“大叔?”餘念上前一步,但是男子的眼裏隻有自己的劍,敲打着,完全沒有注意到餘念。
劍胎已經初具劍形,男子敲打得極爲用力,極爲專心。火花四濺,鐵水落在餘念的影子上,餘念清楚地聽見了一聲慘叫。
那是食影蟲的慘叫。
餘念大喜,向前數步,立在了男子面前,也将自己的影子完全暴露在了鐵水之下。
男子依然看不見餘念的樣子,兀自敲打着劍胎,火花飛濺而出,落在餘念的身上,也落在影子上。
終于,食影蟲掙紮了幾下之後,死在了這濺出的鐵水之下。
餘念的影子,恢複了原貌。
“多謝大叔!”餘念松了口氣,見到這位打鐵的大叔依舊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悻悻地退了出來。
“好鐵。”此時,大叔忽然開了口,餘念轉身,見到對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夕陽鏟之上。
“給我。”大叔停下了動作,聲音沒有絲毫的感情,“爲你,鑄劍。”
大叔兩個字一個斷句。
餘念搖了搖頭:“大叔,這鏟子用着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會使劍。”
聽到餘念這麽說,男子頓時就沒有了興趣,再次專心于自己手裏的劍胎,無視餘念。
“奇怪的大叔。”出了劍廬,繼續往裏,轉過一個彎之後,畫面裏出現了一張大大的旌旗在半空中飄搖。
旌旗上寫了“好酒”兩個字,下方是一間小店,酒香濃郁,飄蕩在空氣裏。
餘念深吸了口氣,走進了店裏。
店不大,隻有兩張桌子,共四隻凳子。
櫃台前,有一名白發老翁斜靠着身後的柱子,微眯着眼睛,雙手揣進袖子裏,放在胸前,正閉着眼睛養神,其面前的燭火輕輕地搖曳着。
“老闆,二兩酒,半斤牛肉。”餘念坐了下來。
老闆緩緩睜開了眼睛,瞥了餘念一眼,然後端了一壺酒放在了餘念桌上。
“隻有酒。”
老頭放下了酒,又回到了原位,動作神态也與餘念進來之前一般無二,仿佛沒有動彈過。
爲自己滿上一杯,餘念抿了一口酒,眼前一亮,這酒,非常不錯!
餘念捧着酒杯,眼神随意地掃着,這間小店看起來很是普通,但是爲什麽隻賣酒?
“老闆,咱們村子怎麽沒有什麽人煙的樣子?”
沒有人回答餘念。
“老闆,你這麽做生意能養活自己嗎?”
老闆似乎睡着了。
“老闆,你的酒不錯。”餘念話音落下,老頭終于睜開了眼睛,對于餘念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很受用。
“老闆。這是酒錢。”餘念從懷裏取出了一枚靈石,正欲出門,嗖的一聲,一根筷子飛來,刺在了餘念的影子上。
一聲慘叫,餘念這才看見筷子上釘住了一隻六足的甲蟲,正是食影蟲!
原來剛才食影蟲并沒有死!
“這是酒錢。”
老闆揮了揮手,撿起筷子一口将食影蟲吞下,嚼得吱吱作響,嘴角更是滲出綠色的汁液。
餘念連連感謝,這才出了店,雖然在這裏滅掉了食影蟲,但是整個村子,給餘念一股濃郁的陰森恐怖之感,仿佛這裏……全是死人一般!
心髒狂跳,餘念狂奔出村,然而,橋不見了,送餘念進村的那座石橋仿佛從來沒出現過。
三丈寬的弱水潺潺流淌,将整個村子圍住。
餘念出不去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懼席卷餘念的身心,他再次沖進了村子,村口劍廬内大叔依舊不知疲倦地打着劍胎。
目光落在餘念手裏的夕陽鏟上,大叔開口道:“好鐵,給我,爲你,鑄劍!”
這是在重複?
餘念駭然,又進了小店。剛剛坐下,老闆便奉上了一壺酒。
“隻有酒。”
沒有喝完,餘念直接起身,一根筷子破空而來,釘住餘念的影子,老闆走了過來,張口,空空如也的筷子放入口中,麻木地嚼着空氣:“這是酒錢。”
嗡!
餘念腦子裏一陣嗡鳴,這個村子,似乎完全就是被人爲設計好的!
打鐵的大叔和小店的老闆都非常機械地重複着。
餘念有點蒙,出了小店,來到了一片廣場,這裏似乎是村子的中央,青石闆鋪就的地面中央,拱衛着一口井。
餘念來到井口,發現井水隻低于井口半寸,幾乎溢滿。
而水面之上,漂浮着一隻青玉碗。
淡淡煙水氣息自碗裏蕩漾,其内,盛着一個縮小版的村子!
屋舍俨然,街巷縱橫,劍廬、小店等等盡在其中,甚至就連餘念自己,也在這碗中的村子裏!
一個碗,裝着一個人間。
一碗煙火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