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任年的話,周墨手上不停,面上也隻是微微搖頭笑了笑,似乎不太在意。
但是,正一手扯着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替周墨壓着紙張的林黛兒卻是忍不住清微的吸了一口涼氣。
任年不知,林黛兒卻是清楚,周墨将任年以及任年手下的政務人員,當做防範新體系的堡壘,可是如今,新體系還未構建,堡壘就已經長滿了新體系的萌芽,這對周墨計劃的打擊是摧毀性的。
林黛兒是聰明人,不是聰明人,也不肯能從那麽多被聖十字領地摧毀的貴族家族女眷中脫穎而出,被朱莉選出來,送給了周墨,并且一舉就解決了朱莉許久未能達成的心願。
這些,還可以說林黛兒天生麗質,生來就有有着絕世妖娆的潛質,一切的一切都符合周墨的審美觀。
但是進入周墨城堡,成爲周墨内眷之後,能夠用極短的時間擺脫了朱莉的陰影,得到了周墨的信任,并且有在書房服侍的資格,這就不僅僅是先天姿色的功勞了。
林黛兒極爲聰明,準确了抓住了一切正确的時機,做出了正确的選擇,并且極爲善爲學習,還肯下苦工。
所以,雖然她還沒有替周墨處理一些事情的資格,但是從在書房中聽到的,看到的信息,已經讓這個年輕的女人打開了眼界,初步明了了政治爲何物。
正在林黛兒爲周墨接下來的計劃擔心的時候,聽到周墨說了這麽一句:
“老任啊,你和你手底下的人,都是平民出身,你與他們随本爵一道走來,求個富貴也是情理中事,但是,你這個未來的政務大臣,心中要有一把尺子,給下面的人帶好榜樣。”
這話似乎什麽都沒說,周墨手下的筆也沒停過,但是林黛兒聽來,卻又仿佛周墨什麽話都說了,甚至林黛兒那屬于女人極爲細膩的直覺,還從周墨這話中,聽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氣。
林黛兒都能聽出不對的事情,任年何許人也,豈能聽不出來,當下,背後冷汗都浸透了裏衣。
但是面上卻是半分都不顯,走過來,看了一眼周墨筆下,那極富數學和工業美感的源能紋絡設計圖,贊了一句:
“大人的心越發靜了,這份心靈的境界,任年可是遠遠不及了。”
然後暗中瞥了一眼林黛兒那按在圖紙上的兩根白皙玉指,在因爲林黛兒緊張,而按的有些發白的粉嫩指甲上看了一眼,心髒抽搐了瞬間,又說道:
“大人能給我們這些平民出身,沒有貴族血統的人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施展所學和胸中報複的平台,我等已然是感激不盡,但是這人之貪欲,總是沒有盡頭的,大家有了權力和地位,自然還想過好日子,是我這個頭沒有帶好,有些貪心了。”
任年這話,前幾句說了點心裏話,後面幾句又不動聲色的服了軟,林黛兒細細一品,又從其中品出了幾分叫苦的意思。
當下,林黛兒忍不住擡起美眸,波光流轉間看了任年一眼,這個面上總是溫文爾雅的亞蘭族男人,當真是智慧超群,說話滴水不漏。
但是以林黛兒對周墨的了解,任年這般說話,周墨反倒不會喜歡,應對上,反而不如胖子的實話實說,有什麽說什麽。
但是周墨還是不動聲色,筆下的線條依舊筆直沒有絲毫顫抖,書畫着一條條極爲精準的源能紋絡。
“老任,你是在海王國度長大的,從小到大見過的貴族,應該比我多,你說,一個貴族家族,同時存世的家族血脈,最多不過數百,少則一脈單傳,憑這些人,治理的過來那麽大的領地,那麽多的平民嗎?”
任年皺起了眉頭,看了一眼周墨,見周墨隻是低頭書畫着源能紋絡,竟是直接擡頭直視林黛兒,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感知到任年那如同火焰一般焦急的目光,林黛兒心頭一凜,她還沒有想明白,爲什麽任年會如此看她。
但是,在這瞬間,女人的本能隻覺讓她知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一個在聖十字領地之中,在周墨的城堡之内,紮下根基,并且走到和倩疏、晨漾、蜜娜、朱莉等女一般地位的機會。
單薄施着淡粉色妝彩的眼皮擡了起來,林黛兒擡眸,與任年對視,同時按在周墨源能圖紙上的手指,卻還能跟随着周墨的筆鋒恰好移動,沒有一絲錯誤。
這個新出現在大人身邊的絕美少女,擡眸時外露的絕美風姿,讓此時心急如焚的任年都忍不住微微一震失神,對于亞蘭族裔來說,林黛兒這個十五歲的少女,因爲審美觀上的些許差異,在風姿之上,比之瑞玟-娜隆都要多上幾分誘惑。
好在,任年心志堅定,此時又是憂心如焚,隻是短短一瞬間的失神,就恢複了常态。
林黛兒的擡眸,給了任年一個天大的驚喜,同時任年也意識到了,這個女人有着野心,是個不簡單的角色,勾連上關系之後,怕是日後要償還代價會極爲高昂,但是此時,爲了過這個坎,任年卻也顧不上許多了。
給了林黛兒一個成交的眼色之後,任年開口說道:
“大人,那些貴族們,從小雖然都接受精英教育,對于禦下之術和諸多學問知識都有涉及,但是如果說靠着貴族自身治理領地,那簡直就是笑話,他們靠得是家臣,從小培養數量龐大的家臣。”
周墨點了點頭,第一次擡起頭來,看了看任年,嘴角挂起了微笑,說道:
“原來如此,這些家臣,可都是能夠爲我所用的人才啊!”
任年此時便沒辦法接話了,周墨這話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挑明,就是在警告任年,你們不是不可或缺的,本爵隻要花上一點點功夫,就能找到一大批替換你們的人!
但是這話又不能不接,不接的話,就是沉默,對于君上沉默,尤其是在這個環境之下,在這個事情之上,沉默就是對抗。
而此時任年對抗周墨的下場是什麽呢?
任年心知肚明,這位聖十字領地大人,他效忠的君主,雖然十分樂意将權力下放,與他們分享,但是卻容不得路線上的絲毫違逆,此時抵抗的下場,定然會讓大人舉起屠刀,殺他個屍山血海!
但若是接話,他就隻能順着說,順着說的結果,就是以他任年爲首的所有政務人員,全都失去了巨大的紅利,他們親手推動建設而來的巨大紅利。
别人可能不清楚周墨的打算,但是對于聖十字領地政務總管的任年,所有的社會轉型準備,幾乎都是他與手下的人在做,雖然周墨沒有明白告訴他們,但是任年猜也猜出來了。
正因爲猜出來了,任年才知道,這種近乎改天換地般的社會體系轉型中,隐藏着多大的财富和利益,這些财富和利益他若是一句話放棄了,那麽他在政務方面的領袖地位,就會頃刻之間坍塌,他手下那些平時裏如有臂使的政務官們,頃刻之間就會與他反目成仇。
所以,這話他任年不能接,也無法接。
這也就是任年求助林黛兒的原因,也是用到她的時候,給了林黛兒一個該你說話了的眼色。
林黛兒畢竟稚嫩,思維速度方面,達不到周墨和任年的水平,往日裏引以爲傲的智慧此時起不了作用,林黛兒此時隻能依仗自己的直覺和對周墨的了解了。
“大人,家臣?任年大人不就是您的家臣嗎?”
林黛兒開口說了這句話,天真無暇的聲音帶着貨真價實的疑惑,差點讓任年高興的跳起來,這句話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任年馬上接道:
“林姑娘說的沒錯,任年和手下的那些政務官就是聖十字家族的家臣,不過是蒙大人不棄,很多事情放權給我們,讓我們這些家臣,比别家貴族領地上的家臣地位要高上許多罷了,不過說到底,我等還是大人的家臣!”
這話說的順耳,表達了任年和其手下的忠心,并且還隐晦的提醒了周墨一下,他們這些人占有的财富,歸根到底,都是周墨自己的财富,周墨可以對這些财富一言而絕。
放在任何貴族領主身上,任年和林黛兒這般配合,都算過關了。
但是,周墨何許人也,兩個世界的經曆,老家數千年的史書,就是一部帝王和臣子的一出出大戲!
周墨聽到了任年這話,第一次停了筆,然後擡頭看向了任年,面色前所未有的嚴肅,黑眸之中的殺意已經毫不掩飾。
源能态生命殺意外洩,對于下位生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任年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額頭死死的抵在地毯之上,任年全身顫抖,連思維都已經不能運轉。
而林黛兒,因爲體内源能,與周墨一體同源,受到的影響要小了許多,但是其生命等級太低,因爲跟着周墨日子尚短,此時借着周墨的生命精華滋潤,也才不過準黑鐵的生命等級,此時更是直接軟倒在了地上。
還好周墨對林黛兒還有幾分憐愛之心,殺意刻意的避過了林黛兒,危及她的不過是餘波,否則此時林黛兒早已經暈厥。
“任年,你不要把本爵給你的面子當做理所當然!”
周墨一聲呵斥之後,殺意收斂,任年的思維同時恢複了運轉,但是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哪裏犯了錯誤,但是卻知道,今日若不明白表态,怕是這個坎過不去了!
咬牙,面色慘白的咬牙,任年擡起頭來,仰視着周墨,說道:
“大人,任年知曉您的意思,任年也不是貪财之人,凡是與任年有關系的人家,收到的聖十字請帖可以馬上退還,但是任年手下的那些人,在這件事上,怕是不會聽任年我的啊!”
“若是我強壓下去,怕是我這個政務總管,就使使喚不動任何一個政務官了!斷人财路,如同殺人父母啊!”
在這個源能世界,聽到了一句與老家大同小異的詞語,一時間讓周墨有些錯亂之感,同時也在心中感歎,這金錢的魅力啊,隻要有社會,有文明,就太難讓人抗拒。
任年說了實話,周墨心中的氣就消了一半,隻要任年還靠的住,聖十字領地就亂不起來,周墨的計劃雖然會有一些波折,但是卻沒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都起來吧!”周墨坐了下來,說了一句。
任年從地上站起身來,但是林黛兒卻是頭一遭經曆這種事情,全身軟軟的,卻是無論如何都起不來身。
周墨搖了搖鈴铛,不一時,一個較爲陌生的侍女快步來到了書房,站在門口,垂首等待吩咐。
“将你林姐姐扶起來,帶她去歇息,好好照顧!”
侍女低聲應了一句,将林黛兒扶了出去。
書房的門重新關上,周墨執起了自己的明黃色玉尺,點了點桌案前的一個座位,示意任年坐下。
“任年,你手底下的那些政務官,我從來沒有過問過,從用人到職位安排,都是你一手掌握的,你自己說,本爵對你如何?”
任年畢恭畢敬的坐着,聞言答道:
“大人對任年之恩,天高地厚,對任年之信任,古今未有。”
這話任年說的真心實意,因爲周墨給他的權力,已經超出了一個君主對臣子的信任極限。
周墨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
“你怎麽報答我的呢?你用的人,今日成了本爵推行新體系的最大障礙!”
任年慚愧的低下了頭,不管事情因爲什麽,但是确實是他用的人,出了問題。
周墨揮了揮手上的玉尺,然後用玉尺點着任年,說道:
“你手裏也有本爵親手鑄造的玉尺,給你那柄尺子,是爲了什麽,你應該明白!”
任年點頭,他那柄赤紅色的玉尺,代表着周墨将政務人事财政全力,交給了他全權處置。
“你既然知道,那麽就要用好他,本爵在你用人之時從未幹擾過你,如今你用的人出了問題,如何處置,本爵也不管,你去拿着那柄玉尺,給本爵全部處理好了!”
任年筆直的脊柱任命的彎了下來,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了,他動手,總比大人讓胖子,讓德格斯特動手要好的多得多!
“是,大人,請您吩咐!”
見任年答應,周墨胸中最後一點氣也消了。
“還有兩天時間,兩天時間内,将所有與聖十字請帖有關的政務官都清理幹淨,願意退還的,就退,不願意退的,就滾!”
“你可以告訴你手下那些人,野草的人會盯着他們所有人,德格斯特的人,也會盯着他們所有人!”
“不管是誰,沒有特權,不管牽連到誰,你無法處置的,就拿你的玉尺去處置!”
當任年從城主府邸出來時,外面殘陽如血,任年第一時間沒有回自己的政務部,而是去了雄鷹新城,他需要加強一下自身的安保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