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草原、湖泊,原生态的一切構成了最基本的荒野之地。而荒獸給荒野帶來生機活力,當然,對于那些被家族扔到荒野之中的人們來說,它們還意味着危險。
夕陽鎮,人類文明與荒野交界線上一個普通的小鎮,說是小鎮也不過是鎮上的居民自誇,按照人類帝國的标準,常駐人口不過兩百人的夕陽鎮,隻能算是一個村落而已。
走投無路逃亡荒野的罪犯,競争失敗進入荒野企圖最後一搏的貴族子弟,還有以獵殺荒獸爲生的荒野獵人,造就了夕陽小鎮畸形的繁榮。
荒野酒館,就是這種畸形繁榮的主要受益者,罪犯在這裏喝壯行酒,貴族子弟在這裏飲苦酒,荒野獵人則把這裏當成第二個家。
一年前,荒野酒館裏多了一個黑發黑眸的調酒師,他叫周墨。
一塊白抹布,被一隻普通的手用力的擦洗着黒木櫃台,朗姆酒與紅啤酒灑落造成的污迹被艱難的抹去,周墨一絲不苟的清理着自己的崗位。
現在是清晨,宿醉的酒鬼們還在酣睡,酒館沒有什麽生意,而酒館的老闆,紅胡子大叔,還要一刻鍾才會過來,足有數百平米的酒館中,隻有周墨一人。
将最後一點活忙完,打量了一番重新變的整潔的酒館,周玄吐出一口濁氣,掃了一眼酒館外躺了一地的醉漢,黑色的眸子亮了亮。
周墨未來之前,紅胡子大叔的規矩是所有在酒館裏醉倒的客人,在午夜關門之後,全部扔出酒館,天明之時,來開門的紅胡子大叔會一腳一個将他們踢醒,用能夠吵醒整個鎮子的大嗓門叫他們進來繼續喝酒或者滾蛋。
周墨來了之後,規矩依然是這個規矩,不過中間多了一個過程。
走出酒館的實木拱形大門,周墨伸出右手,在每個醉漢的額頭摸了一下,期間不乏警覺者猛的睜開雙眼,但看到是周墨,又重新癱倒在地,不再理會。
據說周墨被紅胡子大叔撿到時,癱在酒館外面的酒鬼中,渾身發着高燒,若不是紅胡子大叔關門後發覺這個黑發小子呼吸不對,摸了他額頭一把,周墨早在那個寒冷的夜晚無聲無息的死了。
所以,周墨便養成了一個習慣,睡覺前和早晨幹完活後,都要看看這些醉漢們是否生病。
酒館外醉倒的漢子足有十七八個,大多是穿着皮甲裹着披風的荒野獵人,少數幾個内裏襯着絲綢衣服,這是被家族扔到這裏的貴族。至于在帝國境内走投無路的罪犯,他們大多形色匆匆,在酒館采購一批生活物資後,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周墨的動作很敏捷,在橫七豎八的醉鬼間敏捷的移動,足尖沒有帶起一絲灰塵,當周墨的手掌觸碰到最後一位醉鬼的額頭時,不知爲何周墨的腳下微微一頓,小鎮的土地上被深深的印下了一個腳印,周玄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發現這是一個落魄貴族子弟,長相極爲俊朗,五官俊美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還有着一頭金色波浪長發。
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落魄的貴族,沒有發現任何能夠代表貴族身份的紋章和圖案,周墨微微皺了皺眉頭,按照紅胡子老爹的說法,這種看不出身份的貴族,才是來頭最大的,同時也是最危險的。
以後離這人遠點。這個念頭在周墨腦中閃過,緊接着便被一股喜意替代,過去整整一年的收獲,都沒有在這個落魄貴族身上得到的來的多。
足下用力,抹平了踩出的足印,周墨回到酒館中,雙拳緊握,原本很是寬松的麻布衣服,瞬間被周墨全身上下隆起的肌肉撐滿,撸開袖子,周墨手臂上筋絡凸顯,色澤黝黑,隐隐有着金屬光澤。
“不錯,筋絡純黑,雖然火候還差些,但離黑鐵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紅胡子大叔的聲音突然出現,周墨擡頭嘿嘿一笑,松了拳頭,身形又恢複了正常。
紅胡子大叔身材極爲魁梧,站在櫃台外面如同多了堵牆一般,臉上有着如同火焰怒放一般的顯眼紅胡子,紅胡子大叔好像有矮人的血統,胡子很大,眼睛卻很小,其中閃着精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周墨,冷哼一聲,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黒木櫃台,見沒有灰塵彈起,這才滿意的坐了下來。
周墨看着奇怪,今天還沒有聽見紅胡子大叔的大嗓門,而且看紅胡子大叔的樣子,也沒有去踢醒那些酒鬼的意思。不過紅胡子大叔從來不問他的來曆,同樣,他也從來不問紅胡子大叔的事情。
以最烈的雪山燒刀子爲底,然後是血葡萄,鮮牛血,海上朗姆,周墨很快調出了一杯酒,倒在橡木杯裏,放在紅胡子大叔的手邊。
酒液粘稠,在足有碗口大小的杯子裏打着漩渦,暗紅色的酒液如同正在醞釀中的岩漿。
紅胡子大叔一口将酒液飲盡,死死閉着嘴唇,屏住呼吸,感受着腹中如同火山爆發般的熱辣,沙場斬首似的血腥,直到高潮退卻,隻剩海風一樣的淡淡腥味後,才長長吐出一口酒氣。
一年前,被紅胡子大叔救了,又治好了發燒的周墨,全身上下被剝得精光,所有哪怕能夠換一個銅子的東西都被紅胡子大叔扣住,并且紅胡子大叔還要将他賣給某個人販子抵償醫藥費,周墨就是用了這麽一杯酒,換來了如今安身立命的工作。
被這杯“海上男兒”激起了全身血氣的紅胡子,狠狠的将橡木就被砸在櫃台上,然後猛的起身,口中不幹不淨的嘀咕了一句:
“苟日的的獅心家族,苟日的的帝都暗衛,苟日的的政治!”向酒館外走去。
周墨聽到獅心家族四個字,就吸了口涼氣,剩下的話則讓周墨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苟日的的醉鬼們,都給老子滾起來,兩個選擇,進來繼續喝,或者滾到荒野去喂荒獸吧!”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話,讓周墨從剛剛的顫栗中清醒過來,自嘲一笑,那些****的都是大人物,但和他一個小酒保沒關系不是?
夕陽鎮的一天,就在紅胡子大叔如同公雞打鳴一般的吼聲中開始了。
十個銅子一杯的劣質朗姆酒,一個金币一杯的海上男兒,十個金币一杯的帝都風情,一杯一杯酒從周墨手中送出,又進了這些醉生夢死男兒的胃裏,花錢的痛快無比,收錢的也樂在其中。
周墨過着和之前一年同樣的安穩日子,好像早上聽到的話從未自紅胡子大叔嘴裏吐出來過。
天空中一個上弦月,一個下弦月,一個半月同時出現,意味着已經午夜,酒館中的大部分客人已經離開,隻剩下一些喝的爛醉的酒鬼。
“全都扔出去!”
細細品着一杯周墨特調的“黑夜驕陽”,紅胡子大叔有些不舍手中的酒杯,于是将這個活計扔給了周墨。
一手提着一個醉鬼,然後用柔勁扔在土地上,這是最後兩個了,周墨抻了個懶腰,腦中已經想着自己那張兩個月前才買到的松軟大?床,一會關門後喝上一杯“月泉”,然後一覺睡到天亮,這是周墨一天中最舒服的事情。
彎下腰,照例摸着這些醉鬼的額頭,直到最後一個,周墨毫無收獲,有些失落的嘀咕了一句:
“一群隻知道喝酒的廢柴,一點長進都沒有。”
起身正要回轉,卻看見鎮外黑暗中,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手上似乎還提着什麽東西。
隻是稍一駐足,那人影已經進了鎮子,接着酒館中的燈光,周墨認出了這人,竟是那個給他帶來極大收獲的落魄貴族。
心中暗罵了一句:“真是倒黴!”周墨趕緊進了酒館,看到紅胡子大叔還在一臉陶醉的品着“黑夜驕陽”,周墨說了一句:
“紅胡子大叔,我先去睡了,走時别忘關門。”
紅胡子大叔冷哼一聲,将酒杯放在了櫃台上,沉着聲音說道:
“小子,你且等着,一會還要調一杯酒,規矩不能壞!”
周墨腳步一沉,面色發苦,但還是回到櫃台内,紅胡子大叔的規矩,就是整個夕陽鎮的規矩,周墨沒有心思也沒那個實力打破紅胡子大叔的規矩,所以就隻能遵守。
門外突然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這明顯是門外的人故意如此。
“如果不想參與進來,一會就不要說話。”
周墨耳邊突然響起紅胡子大叔的聲音,這聲音與尋常說話聲不同,竟然是直接在他耳邊響起,好像紅胡子大叔在他耳邊輕聲說話一般。
周墨不由看向紅胡子大叔,卻見紅胡子大叔還在慢條斯理的品着酒,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一頭金色波浪長發,整個人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落魄貴族走了進來,碧藍色的眸子掃了一眼周墨,還帶着殺意的目光讓周墨背後一寒,不敢與之對視,然後落魄貴族的目光落在紅胡子大叔身上。
落魄貴族凝視了一會,身上的殺意慢慢消散,然後走到櫃台前,手中拎着一個足有牛頭大小的包裹,明顯從内襯衣衫上扯下的絲綢面料上,透出暗黑色的液體,還帶着一股金屬的鏽味。
“砰!”包裹被仍在了櫃台上,周墨垂着眸子,仿佛什麽都沒看到。
紅胡子大叔卻連看都沒看那個包裹,小眼睛盯着酒杯中的酒液,猶豫了一會,然後不舍的歎息一聲,一口将殘酒飲盡,仰着脖子回味了好一會,方才吧唧了幾下嘴巴,意味着他喝完了這杯酒。
将包裹扯到了身前,落魄貴族沒有阻止,隻是微微抽動鼻子,然後目光看向了紅胡子大叔的酒杯,喉頭動了動,碧藍色的眸子看向了周墨,剛要開口說話,紅胡子大叔已經打開了包裹。
惡魔,周墨從未見過惡魔,但是看到那顆頭顱的瞬間,心底就湧上了惡魔這個名詞,頭生獨角,皮膚如灰革,無發,頭皮上滿是猙獰褶皺。
強忍着沒有丢臉的倒退幾步,強自保持着垂目站立的姿勢,倒是讓那落魄貴族贊許的看了周墨一眼。
“食鐵魔首荒獸,魔首完整無缺。”紅胡子大叔漫不經心的給出了評價,然後便久久不語。
紅胡子大叔不說話,落魄貴族也就不開口,似是等着紅胡子大叔的決斷。
半晌……
“給他一杯荒野餘生。”
周墨如同機械一般的動了起來,荒野餘生,唯一一種周墨來酒館之前便存在的調酒,隻給那些在荒野之中完成了家族任務,最後一搏取得成功後,能夠重返家族的貴族子弟,是荒野酒館的敬意,也是紅胡子大叔的認可。
用最烈的地底龍舌蘭酒爲底,加生獸血,魔魚籽,荒野鮮煙葉汁液,酒色如荒野夕陽,觀之讓人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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