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沉默是金，那啞巴就是一座金礦了。”
蘇少言望着眼前這個突然找到他想要聊聊的陌生男人，很認真地說。
末了，他感覺這句調節氣氛的話過于搞笑，沒什麽說服力，便指了指車窗外的烈日，又添了一句：“要說什麽請快點，天氣真的很熱。”
當然，實際上車裏的空調開得很大，反而讓蘇少言感覺有點冷，他這麽說，隻是爲了找點借口而已。
陌生男人扯了扯領帶，笑了笑，帥得過分的臉在陽光下很是耀眼，讓自诩小帥的蘇少言有一種在這張臉上砸兩拳的沖動。
然後，他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剛才不是給我名片了嗎？”蘇少言說着又瞥了一眼名片上的信息，這家夥該不會是在炫耀吧——
葉修、柏葉集團、總裁這幾個詞彙組合在一起，再配合這個男人的外表，讓蘇少言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世界上還真有這種年輕、帥氣、多金的人？
就連‘葉修’這個名字都這麽符合偶像劇男主角的标準套路。
這不是隻有小說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完美男人嗎？
“葉修？”
蘇少言小心翼翼地重複了一遍，無論名片是真是假，這輛豪車總不會是假的，他可不想惹這些有錢人。
“對，葉修。”陌生男人輕輕點頭。
然後，這個叫葉修的人認真地問：“你覺得我的條件怎麽樣？”
“啊？”蘇少言下意識地往座位邊緣挪了挪，目光警惕地望着葉修，“葉先生，我是一個正常男人。”
葉修翻了個白眼，“我是想問你，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條件很不真實？簡直像是電影裏才會出現的人一樣？”
蘇少言聽到他這話，不由得一怔，下意識地點點頭。
葉修又笑了，笑容隐約有一種自嘲的意味，低聲自語道：“反正已經這樣了，既然不給我活路，那我就最後瘋狂一次吧……”
“什麽？”蘇少言沒聽清楚。
“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葉修忽然說，然後指了指天空，輕聲道：“而你所在的這個地球，這個世界，實際上是一個叫做‘第二地球’的原生态攝影棚，根據真正的地球仿造而成，你、你認識的人、整個世界的人，全部都是不知情的群衆演員，你們觀測到的星空也都是僞造出來的假象。”
不等蘇少言說話，他便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是個瘋子，不過，我馬上就能證明給你看。”
在蘇少言的目光中，葉修擡起右手，空無一物的食指上忽然出現了一枚黑色的戒指，他輕輕一抹戒指的表面，一道道光線頓時投射在空氣中，組合成了一片巴掌大小的紙張。
葉修的手指‘拿’起了這張紙，将紙面對準蘇少言，竟然像是真正的紙張一般微微彎曲。
這是一張信息表。
紙面上有着三行中文小楷。
【影片名：《來自未來的你外傳》
飾演角色：三号主角柏葉總裁‘葉修’
目前劇情評分：57分】
“這是最普通的微型光腦，我這點身家也隻能買得起這種貨色了，看到這電影的名字和評分了嗎？我急功近利，沒能駕馭好劇情的走向，所以評分才這麽低。”葉修淡淡道。
蘇少言沒有去思索他的話，而是呆滞地望着葉修手中的光幕，這算什麽？
領先世界幾百年的高科技？
忽然——
“你看，攝影棚的負責人要來找我們了。”葉修輕聲說。
“怎麽這麽安靜？”
蘇少言怔怔地轉頭看向車窗外，頓時見到讓他震驚無比的一幕。
街邊的那對情侶之中那個悄悄把注意力轉移過來的女人、不遠處那個正向這裏走來準備搭讪的時尚美女、前方那位正在過馬路無人敢靠近的老人……
所有人就像是被暫停的畫面一般，全部都處于靜止狀态！
飛舞的發絲，揚起的裙角，包括幾片随風飄蕩的落葉也靜止在空氣中，猶如凝固了一般。
“果然是毫無争議的第一鐵則啊，才透露了這麽兩句就暫停了攝影棚嗎？”葉修的唇邊泛起一絲冷笑。
下一刻，天空中憑空照射下來一道數米粗細的光柱。
光柱悄無聲息地落在車窗外，而後一個穿着類似于紅色長裙的美麗黑發女子從光柱中走出，無論是五官、皮膚、身材、氣質……任何一個方面都很完美，無論多麽挑剔的眼光都無法在她的身上找到一絲缺陷！
“演員第一鐵則，絕不可将真相告知攝影棚世界的群衆演員。”
紅裙女人冰冷的目光穿過了車窗，緊盯着葉修，“楚誓，你瘋了嗎？敢違背第一鐵則？”
“瘋了？我是瘋了。”
葉修，或者說真名是‘楚誓’的男人，望着她嘲弄地低笑了一聲，“安排好的一号主角，就這麽簡單地變成了三号，我怎麽會不瘋？全家的命都壓在我的身上，但就憑這麽低的劇情評分，影片結束後我能拿到多少片酬？與其這樣，我不如死了更好！”
下一秒，葉修渾身的皮膚都飛快地浮現出一種灰色的石質，包括頭發和眼睛，恍若變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石雕。
“楚誓！你……”紅裙女人的瞳孔一縮，徹底呆滞了。
“我死定了，你應該明白的。”
葉修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這個小家夥是無辜的，可以的話，請你幫幫他吧……”
他隻留下一句臨終的歎息，而後便寸寸崩解成飄揚的粉末。
蘇少言怔住了，無法理解這個叫做葉修的男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也隐約猜測到了一些。
紅裙女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她的眼神才重新恢複冰冷。
“哼。”
她冷哼一聲，一揮手，蘇少言所在的這輛跑車微微一顫，陡然分解爲無數細微的粒子，而後消散一空。
“啊！”
身下的支撐忽然消失，蘇少言下意識地驚呼一聲，還不等他落地，便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将他束縛住，漂浮在半空中。
“按照規定，消除你的記憶。”紅裙女人冰冷地注視着蘇少言。
那一雙美麗無比卻也冰寒至極的眸子，與蘇少言對視着，而後散發出了兩道迷蒙的白色光線，投射進了蘇少言的眼睛裏。
與這麽一個大美人對視，自然是一件賞心悅目的好事，可是對視的目的是爲了消除記憶那就很不好了。
但蘇少言無法動彈，甚至連眼珠都無法轉動一下，隻能無言地承受。
片刻。
“嗯？”
紅裙女人眼眸中的迷蒙白光消失了，而她的俏臉上則是浮現出一抹震驚之色，難以置信地望着蘇少言，“怎麽可能？我的虛化靈能對你一個普通人居然沒有效果？”
她眉尖緊蹙，一招手，蘇少言便飛到了她的身前。
然後，一隻略顯冰涼的白皙纖手摸上了蘇少言的額頭，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感，逐漸滲透進了他的頭部。
“零度靈魂？原來如此……”
半晌，紅裙女人收回手，詫異地盯着蘇少言，“難怪楚誓讓我幫幫你，原來他早就知道我修改不了你的記憶。”
“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情況……”
她蹙眉思忖了少許，一揮手将蘇少言抛進了光柱内。
下一刻，蘇少言隻感覺眼前一花，就發現周圍的場景已經完全轉變了。
此刻，他身處于一間寬敞會議室的中央，頭頂上的白熾燈亮得刺眼，而周圍則是環繞着十數張會議桌，桌後空無一人。
蘇少言飛快地掃了一眼，一共十六張會議桌。
整間會議室内，隻有他和那個紅裙女人。
“通知所有公司高層參加緊急會議，級别二級。”紅裙女人淡淡地開口說了一句。
當然，這句話肯定不是給蘇少言聽的，因爲會議室内馬上就響起了一個莊嚴肅穆的電子合成女聲：“了解，此事已彙報董事長，通告總經理以上的職位，前來參加二級緊急會議。”
數十秒後，周圍的一個個會議桌上忽然投射出了無數光線，一個個清晰如真人般的投影便出現在了這間會議室内，正襟危坐于桌後。
“遲總，出什麽事了嗎？居然召開二級緊急會議？”
“六号攝影棚不是租給《來自未來的你》那個劇組了嗎？怎麽暫停了？”
“這人是誰啊？”
“等董事長到了再說吧。”紅裙女人淡淡地應了一句。
這些公司高層，或老者、或青年、或少年，或男、或女，或黃種人、或白人、或黑人，他們的穿着都各有風格，有些比較偏近現代的風格，有些卻是類似于道袍般的古裝，違和感強烈無比。
每一個人，都在打量着會議室中央的蘇少言。
蘇少言感覺自己就像是标本一樣，被放在展台的中心，任人觀賞議論。
他再怎麽無法理解，也明白自己遇到了不得的機密了，結合這一系列事情，他已經反應過來了——自己所在的那個地球是一個用于拍攝電影的攝影棚，聽那個葉修的話，似乎是叫做‘第二地球’？
而這些人則是這個攝影棚的公司高層？
他、他的親人、地球的所有人，毫不知情地生活在其中，就像是籠中鳥的NPC一樣？
但蘇少言不敢說話，更不敢有其他舉動。
又過了幾分鍾。
會議室主位處的會議桌上，一道道光線投影出了一個身穿白色運動服的白發青年，一張很普通的大衆臉，身材矮小精瘦，很是幹淨樸素。
唯一特殊的是那雙眼眸，漆黑深邃，幽靜淡然，給人一種波瀾不驚的甯靜感。
“董事長。”
會議桌後的一個個公司高層全部都站起身，無一例外地恭敬躬身。
白發青年微微點頭，輕聲道：“這件事的經過，公司的智能管理系統已經向我彙報了，召集你們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建議。”
“大家都知道，演員的第一鐵則，絕不可将真相告知攝影棚世界的群衆演員。”
白發青年淡淡道：“這條規定，是在很多年前由我們‘第二地球’攝影棚公司第一個定下來的，爲了防止攝影棚内的原生态被破壞，失去真實性，保證每一個群演都是處于自然發展的劇情軌道上，讓影片更加真實自然，所以才定下這麽一條規定。”
“而今天發生了一個意外。”
“這次拍攝《來自未來的你外傳》的劇組，三号主角楚誓，将真相透露給了這位生活在攝影棚世界的小朋友。”
白發青年指了指蘇少言，對他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随即說道：“其實這算不了什麽大事，曆史上這種情況不少，一旦發現這類情況，立刻清除相關記憶就沒事了，唯一損傷的隻有演員的片酬。”
“而這一次，卻不一樣。”
白發青年看了蘇少言一眼，說道：“他的靈魂虛實一緻……是零度，處于絕對平衡的狀态，虛化靈能根本無法改變他的記憶，找你們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處理建議。”
“零度靈魂？這麽稀有的靈魂天賦，居然出現在一個攝影棚世界的人類身上？”
“攝影棚世界的秩序軌迹絕對不能被擾亂，不能讓他回去生活。”
“這種天賦很全能，無論是傀儡師還是天軌騎士，都沒什麽問題，培養一下，說不定是個不錯的苗子。”
“一個攝影棚世界的群演而已，說他是土著都是擡高他了，道具還差不多，還把資源浪費在他身上？賣到奴隸市場就行了。”
一個個公司高層各抒己見，除了那個紅裙女子沒有說話，其他人全部都議論不休。
而讓蘇少言臉色慘白的，是那個認爲他是個道具，要把他賣到奴隸市場的金發老者，那鷹隼般的冰冷目光打量他的時候，充斥着比輕蔑更勝的淡漠，仿佛在看着一件物品。
“好了！”
白發青年一開口，全場的聲音便不約而同地消失了。
“紮克亞，攝影棚世界的生命是公司第一批員工的後代，即使他們不知情，也一樣是爲公司服務的員工，不容輕辱，你懂嗎？”
白發青年淡然的目光注視着金發老者，沒有一絲怒意，語氣也很平靜。
可是，金發老者卻是情不自禁地一抖，連忙低下頭，恭敬地說道：“是，董事長。”
“‘修真世界’攝影棚公司在多年前，就已經展開了拍賣群衆演員的項目，獲利和交易量也很不錯。”
白發青年淡漠道：“但是，我們‘第二地球’絕對不允許出現這種事情，攝影棚的群演是真正值得尊重的生命，更是我們的員工，把他們拍賣爲奴隸？這是對公司先輩的侮辱！”
全場的公司高層都噤若寒蟬。
所有人都聽說過這個董事長的血腥事迹，沒有人會認爲他是心慈手軟的慈善家，既然他說了這種話，那就必然是發自真心的。
蘇少言的眼中亮起了一絲希望，心中不由得對這個白發青年有了一抹感激。
“董事長，我有一個提議。”紅裙女子忽然開口道。
“你說。”白發青年看向她。
“零度靈魂，是堪稱全能的天賦，幾乎可以學習任何一種體系的能量。”
紅裙女子瞥了蘇少言一眼，“魔幻題材、仙俠題材、玄幻題材，這三類熱門電影題材，最大區别的是能量性質的差異，導緻很多演員無法完美融入攝影棚世界，而他，隻要演技和劇情駕馭能力上去了，幾乎各大題材都有試鏡的機會，不如我們将他培養成全能型的演員，怎麽樣？”
“全能型演員？”白發青年嘴角勾起一絲饒有興趣的笑意，輕輕點頭，“有一試的價值，遲韶顔，這件事由你來着手吧。”
“謝謝董事長。”紅裙女子‘遲韶顔’站起身，微微一躬身。
蘇少言怔怔地望着那些公司高層，望着那個白發青年，望着那個紅裙女子，心中不禁升起一絲迷茫和夢幻般的不真實感。
他的未來……就是一個演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