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春申君官拜楚相,其護衛級别自然不低。這群黑衣人能擅自闖入客棧,就已經說明把留在門口外的護衛全數被制服。但這事又能怪誰呢?看來應該是護衛隊的隊長安排不到位!這要是敵襲不就麻煩了嗎?黃歇想到這,轉頭看看身邊站立的那人。
護衛隊隊長此時也是暗自懊惱不已,如此的晦氣簡直讓人忍無可忍。這次失職的秘密顯然是隐藏不住的,等回去以後非被相國夫人給罵個狗血噴頭不可!那個老娘們連當今君上熊完都不放在眼裏,自己這等相府侍衛更是呼來喝去的不當回兒事。
正琢磨着無論如何也要讓媳婦先去她親姑也就是相國夫人那裏探探風聲,就看到主人遞過來的眼色。剛才一直沒訓斥對面這隊貿然闖入者,主要是他知道内衛府上下一幹人等乃主人好友李園的部下。進來的這幫孫子都面生的很,剛才打量一番裏面竟然沒一個認識的。李園可是很熟的,這趟不是沒來嘛!
春申君跟李園的關系可就複雜大了,三句話兩句話的根本說不明白。當今楚王的寵妃李嫣是由春申君送入宮中的,而這位寵妃的哥哥便是李園。不知何故,考烈王一直無後,春申君爲此事更是夜不能寐。頻繁往宮中輸送大量适合生育的女子,可事後檢查的結果仍然是沒有一點動靜。這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更何況是一國之君!連個繼位者都沒有,千秋萬代豈不都成了一句空話!?這些都沒什麽,關鍵是後面發生的事情。
李園從趙國投奔楚國時,沿途聽說了此事也是納罕。于是去相府做了一名侍從,想确認這個消息的真實度。陰差陽錯的是,他竟然無意中也參與了一次秘密往宮中選送美姬的行動并借此認識了一直負責此事的女官。至于裏面有什麽私下交易,咱就不知道了。
反正聽聞不是選送的女子有問題,而是當今的楚王自身的原因導緻的無後。這原本還打算将自己的妹妹獻于楚王,以期能得到寵幸再生個太子啥的。現在看來當初的計劃要改一改了,否則等楚王百年以後很可能就是個陪葬的下場。
當時随李園一起投奔楚國的,便是他的妹妹李嫣。于是回家跟小妹建議還是跟當前權傾朝野的二号人物春申君爲上,一号沒希望改成二号也行。計劃随即制定出來,剩下的就是如何實施了。當班期間尋個請假借口又故意拖延,以便借此接近春申君。
春申君也是好奇心作祟,招來李園詢問爲何無故拖延。見楚相果然上當,李園馬上照原計劃行事。言下之意是因爲齊國國君派使臣過來要迎娶自家的妹子,所以脫身不得。
這位李園生得也是堂堂一表人才,想來他親妹子也差不到哪兒去。春申君雖然懼内,卻不會影響到他偷着出去賞花賞月賞美女。聽到能讓齊國國君垂涎的,自然非大美女不能如此!想到此也是心癢難耐,嘴邊的肥肉豈能讓與他人!?
暴殄天物是要遭天譴的!
于是尋個關心下屬生活的借口,随李園回家看看自其家庭生活有沒有需要幫助的。早已在家等候多時的李嫣自然是上了心的,描眉畫眼也是梨花帶雨。有意加上無意,這趟買賣終于弄了個雙方皆大歡喜。
春申君可不是楚王,出手立見結果。數月下來,李嫣果然有孕在身。
李園此時的身份因爲妹妹的關系早已連升三級成爲近侍,于是建議妹妹忽悠國相将自己獻于楚王。若是能生個兒子便是太子,那麽楚國自從便是黃家的楚國。春申君開始還有點舍不得,後來權衡利弊終于決定依計行事。此事被業内人士傳得沸沸揚揚,唯獨當事人楚王不知。見寵妃懷有身孕,據說大喜之餘已經奏請周天子冊封爲王後。
有些事情其實并不複雜,複雜的是楚王見到此女子前便已經有喜。聽内部人士說,當今國母肚子裏的孩子百之百是春申君的。這簡直就是那個什麽嘛!也太那個什麽了!相比之下自己頂多算個外人而已,這也是護衛隊隊長一直沒敢吭聲的原因。
此時既然得到主人的命令,再繼續愣下去自然不是個事。忙快走幾步擡手示意,然後朝封堵門口的黑衣人出示相府金牌表明身份。沒好氣地說道:“相爺今日會客,爾等請回避!”
能表明官員自己身份的,除了官服便是官轎。一身微服再沒有官轎,紅口白牙自然是無法證明其身份的。于是就有了這種類似于身份證明的東西,由不同金屬鑄造而成的身份令牌。
在官面上混的,自然都認得這種牌子。黑衣統領并沒想到一國之相會來此荒山野嶺見客,好在門口的官兵都是楚國打扮才沒下死手。看看國相對面即是此次要緝拿的對象,忍不住皺皺眉頭。
若是别的政府官員,給他弄個裏通外國一并拿了就是。可問題是此人可是王的寵臣,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若是有人敢貿然去跟王說春申君是叛徒,這位說客當場就會被王當成叛徒給辦了。聽說主人跟春申君的好友,關系自然莫逆。
但公務就是公務,公私豈能在此混淆?再加上當初的追剿命令下的可是死命令,其中甚至還提到如遇反抗可當場正法一詞,由此可見事情的嚴重程度。
按理說此時正在交涉的雙方應該相互認識才是,畢竟雙方的主人平時來往密切。可事實卻是,兩位兵隊的負責人竟然素未謀面。若是彼此熟悉的話,開着玩笑就能把事情給說的明白。再說天塌下來自然有黃歇頂着,李園若是責罰下來隻需彙報當時的實際情況即可。現在的面臨問題是,兩個人根本不認識。
“大人!恕我等官命在身!”黑衣統領看看相爺對面的那位,終于決定身爲官員就要爲自己領的那份薪水負責。于是躬身施禮道:“在下此次的目标,便是相國對面坐的那人。他是秦國奸細!奉王命緝拿歸案,如遇抵抗者格殺勿論!”
拿着相府金牌的侍衛隊長正在洋洋得意着,聽到這句話頓時拉下臉來。剛才不問門外兵士身份解除武裝也就罷了,這也是看着某些人的臉面不想計較。現在已經說明自家相國的身份,再敢如此糾纏就不用去管臉面問題了!你們家主人能有今天,不也是全依仗我家主人才得到的!?這人若不知感恩,連個豬狗都不如!于是喝道:“放肆!相爺的貴客豈能是奸細!?照你的意思,相爺跟秦國奸細往來,那他老人家是不是也應該有嫌疑!?”
“小人不敢!”黑衣統領聽到憑空被戴上這麽一頂大帽子,心裏也是暗驚不已。所謂的大廳其實不大,對方剛才所說的這句話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咬咬牙,還是說道:“如果沒有證據,小人也不敢如此造次。我等即領楚國祿,說不得也要爲國盡忠才是!”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人家質疑,護衛隊長更覺臉上挂不住。身後所坐的,畢竟有主人的貴客。雖然他不清楚這位貴客的身份到底有多貴,但通過剛才兩位的對話猶如親兄弟無二便可見關系非同一般。試問當今天下,又有幾人敢跟主人如此說話的!?
主人的身份乃堂堂正正的楚相也!今天當着他兄弟的面遇到部下如此抵觸,這可如何使得!護衛隊隊長拔劍在手,咬牙切齒怒斥道:“滾!”
呂子見這邊劍拔弩張,剛想起身勸說卻被黃歇制止住。他其實并不想因爲自己再讓人家好友翻臉,于是說道:“相國!在下也沒想到會這樣,可能是跟李園之間存有一些誤會吧。既然如此,就讓小弟跟他們回去解釋即可。萬萬不能因爲小弟這麽一個外來人,而壞了兄長與那人之間的情誼啊。”
春申君聞聽此言,不由地哈哈大笑起來。趙國李園!不過就一門客而已!若不是依仗老夫才成爲今時的國舅,想來現在還不知道在誰家遊說呢!聽說自家妹妹即将立爲王後,這便目中無人了!?想來老夫手裏現在還是有點權力的,不過此時看樣子若是退隐,是不是就要給你李園牽馬拽镫了!?朝呂子擺手,然後起身眯着眼睛看看對面一群黑衣人。
“回家跟你們的主子說,就說我楚國現在還輪不到他一個外人來教育本相該如何去愛國。嗯!若是李園問罪,爾等大可把責任推給老夫就是了!”
見相國出來訓話,黑衣人統領趕緊命令手下收起兵器。打量着正悠閑坐在那看熱鬧的呂子,心裏不由地暗歎一聲。現在外界都在謠傳秦國最終能一統天下,此時看來果然不假。國家能強盛起來,唯有法度不可欺才是根本!自己此時就算拼得一身剮,也要當場殺掉這個奸細!否則就算押送回都城,憑春申君現在的權勢照樣也能颠倒黑白。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押回去好了!想罷,眼角往二樓的拐角處一撇。
“嘭!嘭!”
兩聲弓弦響聲随即傳來,兩點寒星一閃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