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常說,關門雨下一宿。其意思就是說,若是傍晚時分開始下雨是能下一夜的。山中潮濕的空氣使得全身都感覺不得勁,再加上滿屋子亂哄哄的氛圍讓呂子倍感煩悶。可是飯菜出鍋是需要時間的,于是幹脆端起好似用樹葉沖泡出來的茶湯,開始查找碗上到底有幾個破損處。
這廚房炒個菜怎麽這麽慢!都幾點了!?不會是在地裏現種菜吧?侍衛長看看櫃台側後位置的門口,剛欲起身去催催卻被呂子一個眼神制止住。十三在後院忙着喂馬還沒過來,慢點上菜更好,省得再涼了。出門的老規矩,用餐的時候必須都到齊以後才可以吃的。
外面再次傳來一聲炸雷震耳欲聾,竟然能将端在手中的混濁茶湯激起漣漪。大地的抖動竟然如此強烈!呂子正琢磨着會不會發生地震,卻突然意識到周圍變得鴉雀無聲。注意到衆人的目光都看向同一個方向,回頭尋找答案這才發現廳門口位置不知何時站着十幾位楚國兵士。
不好!是追兵到了!侍衛長同時也看到這幫兵士,有意無意地去碰碰藏在包袱内的兵器。說不得待會兒當面動手,這個可惡的十三怎麽還沒過來!?難得被包圍了?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出門在外也算是提着個腦袋過生活。以至于出現個不是笑話的笑話,讓人是哭笑不得。走南闖北的碰到打家劫舍的土匪不要緊,萬萬是不能遇到本該保護老百姓的官軍。爲什麽要這麽說呢?因爲那些所謂的土匪,其實都是些實在活不下去的窮哥們組成的。畢竟都是些窮苦人,劫貧濟富的事很少見。碰到這種民間的非法組織,隻要表明自己的平民身份就可以相安無事。就算話不投機當面打起來,照樣有機會安全脫身的。
可要是遭遇到官兵就不同了,裝備精良且行動迅速。别看他們跟正規軍作戰輸多赢少,可要是跟國内的老百姓動手絕對是穩赢。再加上傳聞有官兵殺平民冒功,其社會形象可想而知。遇到他們打劫若是想抵抗,最好提前有心理準備從此亡命天涯。敢跟官軍動手那就是謀反,你還沒處說理去!不過這撥官人看樣子應該是出公幹,否則也不會是這個架勢。隻要不是來抓壯丁或者是收過路費的就行,此時最好不要去招惹爲好。桌上的一群江湖人士自然識趣的很,再次沉默後全都低頭不語。
當地的民間尚武,所以不禁個人攜帶兵器行走。就算背着長槍大刀走在鬧市區内,隻要别打架鬥毆沒人管你。站在兵士中間位置的官長冷眼看看倚在幾張桌邊的武器,也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沒再去理會。注意到廳内靠牆位置空着兩張臨近的桌子,再次打量桌邊坐着的呂子,然後朝手下兵士招招手。見店小二站在原地哆哆嗦嗦的猥瑣樣竟然還擋住道,擡手一巴掌扇出去。
“滾一邊去!好酒好菜全都給大爺們端上來!媽的!這個鬼天氣也讓老子出來辦差,抓住你非大卸八塊了不可!”
官軍們看好的這張桌子正好在呂子所坐位置的旁邊,若是在鄰桌坐滿幾乎就是背靠背的距離。侍衛長想跟他的主人換換位置,卻看到呂子隻是微微地搖了搖頭。禍事往往不惹自來,有事豈能躲得掉!?這可是在人家楚國的地盤,就算現在逃出去也是無法混出關的。
客棧掌櫃見到來人是一群官兵,幹脆躲在櫃台後面沒敢出來。聽口氣這幫大爺正怒着呢,還是别沒事過去自找不痛快爲妙。小聲催促店小二動作麻利點,然後偷空裝作去廁所便不見了蹤迹。
大廳内有這些大兵壓陣,對面那幾桌江湖人士也沒敢再吆五喝六地猜拳。原本就煩悶的空間此時顯得更加壓抑,讓人大氣都不敢出。看到此情此景,呂子忍不住搖搖頭輕歎一聲。國家養兵本是爲保護老百姓而存在的,沒想到現在卻成了這種局面。不得民心民力的支持由壯丁組成的部隊,其戰鬥力可想而知。
貿然闖入的官兵人數不少,分成兩張桌子坐也略顯擁擠。幾名兵卒端起大茶碗牛飲解渴,感覺腹内饑餓正好看到店小二提着菜盒打算繞過去。這都快餓扁了,你小子往那裏跑!?幾個人相互一遞眼色,站起幾個攔住小二哥的去路。
店小二見自己實在過不去,隻好解釋這菜可是鄰座那二位的。“你們的還需要再等等,馬上就能好。”
哇啊!大氣哥!
在場衆人聽到小二哥敢如此跟官爺講話,驚歎之餘紛紛替這位捏一把汗。年紀輕輕的竟然不知死活,估計是剛才一巴掌給打懵了的緣故。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再說對面可是官軍!于是,佩服之餘都選擇無視預料中的結果出現。
“吆喝!今天下雨下得都受潮了嗎!?”一名兵士伸手拽出鋒芒架在店小二的肩頭,問道:“我剛才沒聽清楚你說的什麽,再說一遍我聽聽。”
呂子見到這種場面不好收拾,忙起身打圓場。“這位小二哥!我們不着急的,你先把菜給這幾位官爺好了。”
鄰座的七八個兵士見有人敢如此造次,同時站起來大聲喝道:“給我坐下!這裏沒你的事!再他媽啰嗦,小心辦了你!”
呂子的身家出行,那都是前呼後擁的場面。平時高高在上,那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之間竟然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
店小二顯然沒在乎明晃晃的兵刃,咬着嘴唇忍住沒哭出聲音來。滿屋皆是泥胎石雕,隻有一個好人還是個文弱書生。明亮的一雙大眼睛突然變得濕潤,同時也打定主意。“這明明就是人家點的菜!你們餓人家也餓!”
見到同伴吃癟,幾名兵士大聲鼓噪起來。“殺了他!殺了他!”
持劍在手的這位更覺下不來台,沒二話抽劍就剁。
“嘭!”随着一聲脆響傳來,眼看着就要見血的鋒芒不知被什麽東西給彈開。劍刃走偏将小二哥的帽子斬落下來,竟然露出一頭青絲。
突然失手的兵士也顧不得對面這位究竟是男是女,大聲吼道:“兄弟們!有賊人!拉家夥動手啊!”
其實這事也不需他提醒,十幾名官兵早已扯出兵刃準備大打出手。大庭廣衆之下,竟然敢襲擊官軍!?簡直就是造反的前奏!
“哼!這難道就是我堂堂的楚國兵勇嗎!?一個個不思進取,不爲國爲民分憂也就罷了,竟然跑這裏來欺負老百姓?”随着門口再次出現的一群軍士分列左右,從中間出現一個胖乎乎的男人。見到這種場面,喝斥道:“對面不過就是一個柔弱女子!一個書生而已!你們十幾個手持國家利刃的士兵,這是打算殺誰!?”
“少***廢話!”正準備砍人的兵士也不白給,大聲喝道:“你誰啊你?有本事就過來試試!”
“放肆!”站在門口的軍士怒斥道:“敢朝我們家大人如此說話,你們都不想活了是吧!”
這個胖乎乎的男人顯然不想多起事端,擺手示意都閉嘴後瞪了剛才訓話的這位手下一眼。本就厭惡以大欺小!怎麽說着說着,自己就犯病了!?邁步走下台階,朝坐在靠牆桌子旁邊的兩位走去。
先期到達的兵隊官長也是見過大世面的,見來者氣勢非凡也是暗暗心驚。平時在當地驕橫跋扈慣了,那也是因爲沒見過大官。單憑把守門口的軍士都是标準的好身闆,便知出現的這位應該是從都城來的。那可是個令人不得不去擡頭仰視的地方,随便摸一個出來都不是個芝麻綠豆。見來人朝這邊走過來,連忙示意手下都把兵器收起來。分列兩側,躬身行禮道:“小人養天賜不知大人深夜冒雨前來公幹,未曾遠迎罪該萬死。恕小的們眼拙,望大人多多原諒則個。”
此地的兵士畢竟不屬于都城兵馬司管轄,直接越級責罰恐與負責當地治安的長官面子上也不好過。單純論起關系來,都是令人頭疼的盤根錯節。誰知道貿然出手,會動了誰的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親戚!以和爲貴才是官場上的長治久安,再說這不也沒怎麽着吧!這位胖官員點點頭,寬慰道:“既然剛才都是鬧着玩,也就沒什麽了。你等就暫且退下吧,本官這裏還有些事情要辦。”
這麽大的官員還跟自己解釋,豈是一個驕傲了得!?平時一個百夫長就很牛掰了,大嘴一撇都能撇到南天門去。至于跟你客氣?能不罵你就不錯了!養天賜暗歎還是都城的官員有素質之餘,這眼淚也是嘩嘩的。忙心悅誠服再次賠罪後,帶着手下速速離開。
見這邊一唱一和配合的倒也默契,等這幫當地兵士出門以後呂子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見進來的這位胖男人坐在他的對面,小聲說道:“春申君不愧是政壇老手啊!隻需伸出根小指頭,便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在下現在可是佩服的緊,有時間不妨多多指點小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