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此時的歐陽尋帶着鳳沐,一路直奔到了京城的某一處隐蔽的院落。
在外面看,這根本就是一處廢棄的院子,可進去才知道,裏面簡直就是别有洞天。
外院進來,是羊腸小道,除了一排排青竹,看不到其他的植物,但在這冬日裏,這一片翠綠,卻着實很讓人舒心。
直入後院,小巧玲珑,卻是花木扶疏,異常的精細,雖然比不上皇宮的富麗堂皇,卻也奢華得吓人。鳳沐小家夥随意看了一眼,便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絕對不會是他娘的風格,也不會是天殺内部其他人會使用的房子。這樣的認知讓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是扭頭看着嬉皮笑臉的千面觀音,熟悉的臉熟悉的人,讓他很放心,何況,周圍也找不出什麽異樣來。
想罷,他嘟了嘟小嘴,天真地問,“觀音姐姐,這是哪兒啊?”
“小木耳别心急,一會你就知道了,走。觀音姐姐帶你去見一個人。”千面觀音騰出一隻手,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臉,毫無顧忌地把玩,好不盡興。
鳳沐厭惡地扭開頭,“唔……你别捏沐兒的臉,會變醜的。”
他最煩别人捏他的臉了,這一點鳳妃萱很是清楚,所以除了偶然能親他一下表示疼愛之外,是絕對不允許别人捏他的。
這個千面觀音很是讨厭,以前鳳妃萱在的時候還收斂點兒,現在倒是不顧他喜惡了,好像是故意報仇一般,真的說捏就捏。
非但如此,見他别開頭,還不自知,竟然伸手過來,又是捏了幾下。
鳳沐真的有點生氣了,氣惱地瞪着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厭煩。
千面觀音哪裏肯放過他,不得又是笑嘻嘻地抓弄一番,“嘿,你個小家夥,才在皇宮住那麽幾天,脾氣倒是長起來了?真把自己當皇太子了啊?小心你娘親抽你屁股。”
鳳沐小臉一暗,氣鼓鼓地瞪她,瞪她,悶哼道,“哼,要你管,你再欺負我,小心我娘揍你。”
他真的很讨厭這樣說話的千面觀音,尤其是哪一句“真把自己當皇太子了啊?”搞得他真的很稀罕、巴不得坐上那個位置一樣,更可恨的是,這番話,就明顯在指責他不知好歹。
雖然以前,千面觀音也很毒舌,但一般不會這樣針對他一個小孩子,至少她還是忌憚鳳妃萱的,但是今日怎麽了,怪得很?就像故意氣他一樣。
而正好此時他們繞進了内院,鳳沐一看四下的陌生景緻和一個個虎視眈眈的護衛,就覺得不妙,當下便心生警惕。
千面觀音見他突然皺着的眉頭,小小的臉蛋憋得通紅,不禁笑的開懷,“哈哈,你娘暫時還奈何不了我。來,帶你去見個人,一會得小心行禮才是哦。”
說着,她便把鳳沐放了下來,牽着他的小手,往院内緊閉着的房門走出。
“卑職參見統領,主子已在裏面等候多時,請!”把守門口的黑衣人遠遠便對着千面觀音躬身行禮。
千面觀音微微颔首,看着沒有多少情緒的屬下,他不由得有些感慨,時間如白駒過隙,不曾爲誰停留。
可是,四年多的歲月,并沒有在星明身上留下什麽痕迹,唯獨眉間的深壑多出了幾分滄桑,還有一絲被藏得極深的憂傷。
“統領?”鳳沐疑惑地擡頭,來回的打量着兩人,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人爲什麽會稱千面觀音爲統領,他曾聽鳳妃萱說過,千面觀音雖然在江湖中略有名聲,卻是無門無派,那麽這個統領身份又從何說起?
而且裏面這個聽着身份非凡的主子,又是何方神聖呢?鳳沐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爆表了,很難再分析得出來更多的可能。
他終究是年紀太小,鳳妃萱和司徒羽等人因爲不想他的生命裏再牽涉到與趙煜琬有關的污點,所以從他出生開始,就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關于四年前的那一段不堪的過往。
那麽,作爲一個四歲的小孩,他自然很難了解比他更久遠的這些是非曲直。
但是他卻隐隐意識到了千面觀音的目的似乎沒有這麽簡單,何況,她明明說過要帶他來見鳳妃萱的,而現在卻變成了這個神秘人。
不會是出了什麽意外了吧?小家夥的心不禁地咯噔一下,不安更甚。
千面觀音不懷好意地再次捏了捏他的稚嫩的臉頰,流裏流氣地警告,“小鬼,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麽好事,走吧,進去,可不能讓長輩久等。”
“我說了,你别再捏我的臉。”鳳沐小胳膊毫不客氣,朝着千面觀音那惱人的手臂甩了過去,與此同時他闆起臉,愣是站着不動,卻毫不示弱地質問千面觀音,“你不是說帶我去見我娘嗎?現在到底是什麽意思?請你先說清楚。”
“嗨,想見你娘還不容易嗎?隻要你乖乖聽姐姐的話,保證很快就能見到你那寶貝娘親了。”千面觀音笑嘻嘻地拽着他的小衣領,提了起來,邊說邊推門進去。
小家夥哪裏想到她竟然這麽不客氣,不禁氣得小臉漲紅。本能地掙紮,可是又怎麽奈何得了這個武功非凡、内功深厚且不亞于司徒羽的暗衛統領呢?說真的,從小到大,他還真是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的。
要知道在崀山的這四年,眼前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家夥,可是對他寵愛有加的。如果今日不是見到了她的真面目,鳳沐都不敢相信,曾經那個沒心沒肺的觀音姐姐,竟然是個混蛋。
可是千面觀音半點自知自明也沒有,竟然像是扔包袱一樣直接将他扔到了客廳正中的地上,幸好上面鋪着厚厚的地毯,才不至于摔傷了他,不過仍舊免不了的讓他手腳擦破了些皮。
鳳沐在地上打了個滾,好不容易坐穩,看着手掌心滲出的血迹,就再也忍不住,委屈地咬着唇哭了起來,“嗚嗚……痛痛痛,千面觀音你欺負我,我要去找我娘……”
可是,誰料千面觀音這個家夥隻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半點同情心也沒有,卻朝着正前方行禮,看似恭敬,但開口卻不怎麽客氣,“這小家夥,老子給你帶回來了,有什麽話趕緊說吧!”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鳳沐這才注意到,他的正前方坐着一個人。當他淚眼朦胧的看向面無表情的趙煜琪的時候,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太過委屈,哭得越發厲害了起來。
“哇嗚……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其實他不是故意撒嬌賣萌扮幼稚的,而是實在除了哭這個,每個小孩子都有的殺手锏之外,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去應對目前的情況,何況,他連眼前這個冷森森的陌生男子是誰,都不知道。
而唯一可以依靠的千面觀音,顯然已經投靠了别人,現在根本就拿他來做犯人交易的,哪裏還敢指望她啊?
四年不曾出現的趙煜琪,陰柔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依舊是一身昂貴的南陽絲綢紫衣,可是整個人高高在上的坐着,藏在陰影之中,即便是千面觀音也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卻不難感受到他身上時時刻刻都散發着一股淩厲和陰森的衰敗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别說鳳沐這麽小容易受驚,就是尋常人見到他,隻怕也要對他回避三尺。
可是趙煜琪不說話,他袖口下的手掌緊握成拳,直直地盯着地闆上哭喊不止的鳳沐,冰寒的眸子裏,竟然不知爲何,突然倒影出鳳妃萱和趙煜琬的影子,層層疊疊,讓他似乎喪失理智,裏面慢慢地泛起了一股妒火,甚至有殺氣湧現。
千面觀音臉色一變,直接将鳳沐護在身後,對趙煜琪提醒道:“哎,你清醒一些,孩子是無辜的。”
鳳沐似乎也感到情況不妙,竟然能迅速做出反應,趨利避害躲在千面觀音的身後,乖乖地停止了哭喊,壓制着隻敢一抽一抽地輕微吸着氣。
此時,趙煜琪終于也清醒了過來,他閉上眼睛,将眼底那壓制了四年的不甘和痛苦收斂起來,慢慢地便的清明。
可是,他不願意再看那孩子一眼,是,那是她和老七的兒子,即便他還小,五官還沒完全長開,但即便如此,也不難看出他聚集了兩人的所有光華,似乎是一件上天揮舞這個斧頭,細細雕琢着的藝術品。
這樣的美好和純淨,讓他不敢直視。而恰恰,這孩子四年來的所有光芒,正是他經曆着的黑暗。
那雙還挂着淚痕的眸子,像兩顆挂在天邊的黑曜石,怯怯地望着他,有些恐懼,但更多的卻是狡黠和按耐不住的好奇。
趙煜琪猛地抽了一口氣,不知何時,内心又滋生出來的瘋狂,完全不受控制地怒吼,“将他關起來,關到最黑暗最潮水的地牢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