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是忍不住,他目光偏了一些,往山泉對面的石柱右邊的屍骨看去。
一直留意着他的司徒羽順着他的目光,心中大喊了一聲糟糕,瞬間變明白過來,趙煜琬是在打什麽主意了。
這個人,最是善于運用心計,若是用他母妃這副屍骨做籌碼,那勝算不可謂不大,要知道,鳳妃萱心底最是善良,若是知道趙煜琬之前的圖謀一切都是爲了給自己的母親報仇,而這個仇人又正好是她的父親,那結果會如何?不言而喻,她對他本來就用情至深,這樣正好給了她借口,破鏡重圓。甚至會對過往的傷害既往不咎!
破鏡重圓?呵!
司徒羽不敢想象,這麽多年的守候,無怨無悔的付出,方才鳳妃萱好不容易心生裂縫,開始面對他的感情了,就如此輕易地被趙煜琬再次搶走,對他來說,會是怎麽樣的一種打擊。
難道,這真的是天意嗎?一時之間,他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因爲靠的近,鳳妃萱明顯感到司徒羽身體一僵,可由于她此時刻意回避趙煜琬的目光,從而便錯過了這一幕。不過是以爲他是被氣着了的。
和司徒羽一樣,林銳此刻也是暗暗的吃驚,不過他并沒有司徒羽的害怕,因爲以一個老人甚至長輩的目光,他對于這個真相,雖不能說是樂見其成,但也真的發自内心的希望,他的小姐和小主子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歸屬。至少,他看到了小主子,是那麽歡喜趙煜琬這個父親的存在的。
當然,前提是趙煜琬真的可以改過自新,好好對待鳳妃萱母子。
而且,作爲一個耿直忠心的老将領,他沒有司徒羽的心思深,并不知道若是真的在就将這個真相說出來,從而利用這件事博得鳳妃萱心軟,又是如何的攻于心計。
若真是這樣,趙煜琬對鳳妃萱母子的愛,又有多少呢?和司徒羽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林銳自然不是傻子,他也已經隐隐有了些猜測。
但出乎他們的意料,趙煜琬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副屍骨之後,似乎極其努力地忍耐住眼中的傷痛,下一刻竟然很快地恢複了平靜,波瀾不驚地移開,仿佛那根本不是他花費了半生精力想要讓她入土爲安的母親。
司徒羽倒是有點摸不透了,這樣的行爲,會不會意味着,他有更大的圖謀?可是,鳳妃萱現在除了自身,和天殺組織,根本沒什麽值得他算計的了。
天下已經在手,區區天殺組織,他若真想滅,隻怕當日在南嶺帶走沐兒之後,便可以随手将之毀于一旦了。加上現在,他們這些人都已經被擒,鑽戒更是丢失,再回天乏術。
要殺要剮,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又何必這樣惺惺作态?
是了,他倒是忘了,趙煜琬最是善于虛情假意,這一次莫不是又演戲給萱兒看的麽?隻是經過了這麽多事兒,他到底哪裏來的自信,認爲鳳妃萱真這麽輕易再信他?
司徒羽真的是嗤之以鼻。
“羽哥哥,我們走吧。”良久的沉默,鳳妃萱雖然刻意忽略趙煜琬,但是她清楚現在情況不妙,林銳等人已經受制,要想從這裏出去,必定不能再這麽堅持下去的,因而便風輕雲淡的開口,但還不可避免的有了試探的意味。
趙煜琬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眸子越發的深沉。
而司徒羽何其機智,立馬便意會了鳳妃萱的意思,低頭和她達成一緻的默契之後,一聲不吭地将她橫着抱了起來,向石門的方向邁步而出。
“走。”緊接着,司徒羽對林銳使了個眼色,有恃無恐地從趙煜琬的身邊擦肩而過。
鳳妃萱一直垂着眼,任由司徒羽抱着,沉靜得幾乎沒有了存在感。
她不管什麽時候都還是這麽冷靜麽?趙煜琬目光不偏不倚,随着司徒羽的腳步轉移,但是心底着實悶得發慌。
“你們體力不支,即便朕的人不爲難,你們也走不出這一片叢林。這飯菜沒毒,何不用點,歇息片刻,再走?你也不想他們跟着你,還沒走出去,便被餓死的吧?”
趙煜琬口中的“你”,自然是指司徒羽了。依照他的性子,能如此坦然的和自己的情敵對手交談已是難得,還不說,他早已是一國之君。這一番話,是極其好意地放低了身份。
若司徒羽不領情,那着實是太過不知好歹。淩風等人目光冰冷,看向司徒羽已經十分不滿了。
“呲!”極其輕微的一聲諷刺,要擱在外面紛擾的世界,必定沒人聽到,但是在這樣凝滞的時刻,卻異常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司徒羽懷中那個慵懶的女子身上。
隻見她突然勾着司徒羽的脖子,嬌憨道:“羽哥哥,外面不是有很多飛禽走獸嗎?你說有沒有野山羊呢?我想吃烤全羊了,啧啧……”
說着,她還不忘吧唧了嘴巴,舔了舔幹裂的唇邊,不停咽口水的聲音異常的響亮。
“……”趙煜琬俊朗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也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他心底一陣發梗,就連喉嚨也堵得難受。
這一對比,司徒羽便是啞言失笑,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笑是多麽的苦澀和勉強。
他又怎麽不知道鳳妃萱這點小心思呢?雖然是直接堵了趙煜琬的話,更有諷刺的意味。可聽在他的耳中,卻更加讓他明白,其實鳳妃萱的心中從未放下過。
雖然明知道這樣,他還是壓不住地歡喜,附和道:“當然,若是廣袤山叢林都沒有羊群,那敢情羊都絕迹了。”
這話落在衆人的眼中,不但是打情罵俏,還是婦唱夫随了。故而,大家連大氣都不敢呼一下,就等着看趙煜琬會做出什麽反應。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趙煜琬雖然異常氣惱,甚至醋意翻滾,眼看都已經到了爆表的程度了,卻仍舊沒有失去分寸,反而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果然不愧是傲視天下的九五之尊,竟然有這等忍耐力。
他明明知道,鳳妃萱這是故意刺激他的。本該覺得高興得,至少她還在意他,可是不知爲何,他總是由自主地害怕,怕鳳妃萱真的不愛他了,更不恨他了,所以才這麽的淡然和疏離。
若不是有沐兒,或許她根本就不屑再看他一眼。
對了,沐兒,他還有沐兒做籌碼,不是嗎?意識到這一點,他難掩的歡喜,但不過是瞬間,他又感到了更多的卻是無力,苦笑着扣心自問,他趙煜琬竟然真的淪落到要利用自己的兒子,才能換取她片刻的回眸了嗎?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他真的無法再能容忍下去!
所以,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平靜和尋常一些,用最溫暖又簡單得話語,“沐兒十分挂念你,難道你就不想早點回去見到他嗎?”
這話本是他斟酌再三才說出來的,除了喚起鳳妃萱這個母親的挂念兒子的心之外,就像是普通夫妻之間的唠嗑,真的半點威脅的意思都沒有。
殊不知,這話在鳳妃萱聽來卻異常的刺耳。他什麽意思,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将這四年都揭過去了嗎?就好像他從未傷害過她,她也從未離開過,沒有吊着一口氣自己辛辛苦苦生了兒子,更沒有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煎熬……?
鳳妃萱最是恨毒了這樣不以爲然的态度,因爲她性子本身就直,做不得藏着掖着的事兒,更讨厭這樣自以爲是的做事方式。
她情願什麽事情都攤開來說,明明是深仇大恨,明明将她兒子搶走了,爲什麽還可以這麽若無其事,說得這麽無辜,他以爲他是誰呀?真的以爲她賤得無藥可救嗎?因爲他一句話,就屁颠屁颠地滾到他身邊去,連尊嚴連臉面都不要了嗎?
鳳妃萱扭頭,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頓,“誰若敢對我沐兒怎麽樣,我鳳妃萱在此發誓,就是死,也要将他挫骨揚灰。羽哥哥,我們走!”
她沒有指名道姓,但是隻要是個正常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誰。趙煜琬一陣恍惚,全身的血脈迅速上湧,直沖腦門。
有那麽一瞬間,他恨不得立即沖過去,不顧一切地将她搶過了,搶過來……甚至他情願她恨他,怨他,哪怕是深惡痛絕。
可是做不到,因爲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是她的愛,是心甘情願地重新回到他身邊,而不是再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相互折磨。因爲他們有了兒子,有了家庭,以後還要有更多的小家夥。
他想要給她空前絕後的榮寵,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給她所有屬于他的愛……還有更多更多!
千回百轉的心思,終于冷靜了下來,他似乎認命似得不再計較,但卻在司徒羽踏出石門的那一刻,開口卻是毋庸置疑的威嚴,“且慢,融朕片刻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