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淳一凜,緊張地拍了拍手,哀歎道,“唉……就是老奴等看管不力,遷貴妃失蹤和仁明殿燒毀之事……”
趙煜琬濃密的眉毛一揚,擺擺手不以爲然,“這事有何苦惱的,拆了重修便是,再者他日你們皇後娘娘回來也不會住其他宮殿的。至于遷貴妃,就說葬身火海了,厚葬。”
“不住其他宮殿?”楊淳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趙煜琬走遠了,他才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喲,看我這腦袋,皇後娘娘自然是住長興殿了,真是笨。奴才這就去辦,這就辦……”
而這廂,一個時辰之後,趙煜琬一下朝,淩風就到禦書房求見了。
他二話不說就将懷中的一張折疊的紙張拿了出來,呈上,“主子,緊急信件,信上說已有皇後娘娘等人的下落。”
“真的?”趙煜琬喜出望外,飛快地抽過信紙,一目十行。突然雙眸一瞪,語氣急速,“她竟然去了南嶺?确定?”
淩風點頭,“正是。我們的人是在南嶺一間小客棧發現了一位姑娘,貌似是遷貴妃的身影,根據主子之前的吩咐,我們的人并沒有驚動她,隻是一路跟蹤密切查找。最終确認了身份,但是客棧裏随行的隻有幾個人,另外還有一個明清目秀的姑娘,卻不似皇後娘娘的身形,而其他人也未曾見着。不知是否要将遷貴妃捉拿審問?”
趙煜琬擺手,“不必了,讓人密切跟蹤三遷姑娘。另外,繼續查找皇後娘娘的下落,他們現在一定在南嶺了。尤其是廣袤山附近一帶。”
隻是,他們去南嶺做什麽?趙煜琬百思不得其解,他琢磨着應該不會是什麽好事,因爲以鳳妃萱的性格,知道他帶了沐兒回京,勢必會追過來,既然沒有,那其中的計劃真的有待深究。
淩風謹慎地道:“主子放心,卑職在上朝之前就已經下令,全城搜查皇後娘娘的下落,并密切關注遷貴妃的行動。至于下一步的計劃,還有待主子您決定。”
趙煜琬思忖片刻,心中隐隐的不安似乎在擴大,讓他不由自主地做了決定,“不行,朕看來得親自去一趟南嶺,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既然鳳妃萱她将三遷從京城救出去,一路相伴幾經艱辛,好不容易到了南嶺,那爲何要突然分道而行呢?單單留下三遷幾個弱女子住在城裏,其他人卻不知去向。
可見他們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天殺的總部,南嶺的廣袤山上找落腳之處,而很有可能是因爲不方便,如果是一個比較危險且不便帶着身子尚未康複的三遷和其他幾個會成爲累贅的弱女子的地方?那會是哪兒呢?
南嶺,廣袤山……趙煜琬閉上眼睛,腦袋高速運轉,會不會是……答案呼之欲出,趙煜琬一凜,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淩風見他神色不對,不免有些擔憂,“可是去南嶺,這一趟路途遙遠,主子方才回宮,怕是國事繁忙顧不上來,再者皇後娘娘等人的行蹤尚未确定,目的也未能明确,如此毫無方向地尋找,會耗費頗大。”
“淩風,朕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趙煜琬突然變得異常嚴峻,但當淩風豎耳傾聽,卻被外面一陣騷動打破。
“嗚嗚……你們都是壞人,爲何不給沐兒進去,壞人……”奶聲奶氣的聲音清脆響亮,卻帶着足以讓人心碎的哭腔,瞬間将禦書房外面攔着他的太監吓得沒了魂。
他們噗咚地跪了一地,苦着臉求饒,“奴才該死,奴才本不該攔太子爺的,不過皇上此時還在議事,請太子爺您稍等一會,奴才先去禀報一聲才是啊!”
“不要不要,沐兒要見爸爸,嗚嗚……墨竹姐姐你騙人的,還說在這個地方沐兒想去哪就去哪,誰也不敢攔住,你看看,就是這個破地方,還不給沐兒進去。”鳳沐揉着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着,委屈地扁着小嘴,直接趴在墨竹懷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都這麽多天了,趙大叔還不帶沐兒去找娘親。騙子,嗚哇……”小可憐的邊哭便不忘地數落起趙煜琬來,又開始大叔大叔地叫得麻溜極了。
“小主子,這恐怕不合适……”墨竹眨了眨眼,直接傻了眼,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應。禦書房和朝堂都不是随意能夠進去的地方,即便是這個讓人疼到骨子裏的小主子,她也不敢輕易破例,所以任憑他鬧着,也不敢自作主張。
但是現在聽到小家夥憤憤不平地稱他自己的爹爹做大叔,墨竹真是被雷得外焦裏嫩,之前什麽爸爸前爸爸後的,她已經覺得夠詭異的了,這一下更是讓她大跌下巴。
可是她并不知道,在鳳沐小小的心思裏,他并非是無理取鬧,他深知自己在做什麽,更知道這個稱呼便是趙煜琬的軟肋,此刻也不知道是爲了邀寵刷存在,還是爲了惡作劇地要激怒他,遇到不順心的,他就狠狠地叫幾聲大叔,就是爲了給某人添堵。
他這樣也算是爲鳳妃萱出一口氣,日後見到她好交代。
“發什麽什麽事兒?”果然,趙煜琬沉不住氣了,還沒等小太監進去禀報,他已經扔下淩風親自走了出來。
冷沉沉地掃了跪了一地的奴才一眼,他目光落到抱着鳳沐的墨竹身上,伸手手,明黃的衣袖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的現眼,“給朕抱,時辰也不早了,你下去準備些他愛吃的東西來。”
不等墨竹反應,趙煜琬已經将還沉溺在自己情緒中的小家夥抱了過來,但又怕沒來得及換下來的龍袍太過笨重和僵硬而擱着他,不敢抱得太近,隻好單手拖着他小短腿,讓他穩穩地坐在他的手臂上,另一隻手拉開了他不停地揉着眼睛的小手。
見墨竹依依不舍地退下,趙煜琬才故作氣惱地闆起臉,教訓他這個不聽話的寶貝兒子,“幹嘛不聽話呢?再揉下去,眼睛都腫了。”
“哼……”鳳沐嘟着嘴,就是不看他。這是鐵了心不屈服了。
趙煜琬頓時沒了脾氣,拿起一旁宮女遞過來的帕子幫他擦鼻涕,嘴巴也不閑着嘲笑一番,“小小人兒,脾氣倒是挺大。方才都說什麽來着?”
“騙子……”小家夥癟癟嘴,聲音輕輕的看似害怕,但卻十分不屑。
趙煜琬歎息,訓道:“哪裏學來的壞脾氣?知道什麽是孝道嗎?看來你娘親真的是不大靠譜,都把你教壞了。”
鳳沐急了,他“噌”地擡起頭,反駁,“才沒有咧,不許你說我娘的壞話。何況,孝道是對父母的,你又不是沐兒的父母……”
“……”趙煜琬心頭堵得發慌,他火冒三丈,差點沒把他扔到地上,“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鳳沐本能地縮了縮脖子,但卻絲毫不妥協,更加的義正言辭地道,“本來就是,沐兒隻有娘親,沒有爹爹,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所以孝道,沐兒隻對娘親一人。司徒叔叔曾經說過,娘親生沐兒的時候九死一生,差點把命給搭上去了,可是沐兒的爹爹又在哪裏?他知道我娘親的艱辛嗎?”
趙煜琬一震,心髒猛地抽痛起來。他在哪?他當時在哪?他就守着她的墳墓,她僞造出來的屍體,日日夜夜醉得不省人事,痛不欲生。
那個時候,他何嘗不想陪在她身邊?他恨不得承擔她所有的痛苦,恨不得代她去死。
趙煜琬有些悲哀,“呵呵……沐兒,想不到在你心中,你的父親竟然是個如此不堪之人。你雖然隻有四歲,但我知道你能聽得懂,凡是不要隻看一面,也不要隻聽一面之詞。以前的事,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解釋,何況也沒有必要向你多說。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鳳沐眨了眨眼,沒有反駁,但閃動的眸子裏,卻擺明的不贊同。他人小,或許很多事情都沒有經曆,無辦法理解和相信,但卻知道因果報應,何況,他有眼睛去看,他的母親,從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女人。
單是看她常常深夜無眠,眼底時常不知不覺湧現出來的憂郁和傷痛,便可想而知,眼前這個男人,曾經傷害她有多深。
此時此刻,父子對視,誰也不曾躲閃。但是鳳沐那清澈得看似不谙世事的眼神,卻讓趙煜琬有種窒息又無處可逃的感覺,他曾經的曾經,真的如此不堪入目嗎?
就連是自己的兒子,他也無顔以對,甚至找不出半點的理由去反駁,或者去說服他,他并從未有想過抛棄他們母子,他想彌補的,他更希望能竭盡所能去挽回。
或許他的過往實在不堪入目,所以在這樣的直視中,他最先挫敗,再一次,他落荒而逃,成爲了失敗者。上一次是鳳妃萱,這一次是他們的兒子。
他再次開口,轉移了話題,卻有種示好的嫌疑,“咳咳……沐兒,不是想找你的娘嗎?方才淩風說已經有消息了,我明天啓程去将她帶回來好嗎?”
此時還立在禦書房裏面的淩風連忙點頭附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