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不會相信趙煜琬會真的這麽狠心傷害自己的親身骨肉。但是鳳妃萱内心的恐懼，卻不是任何人能夠消除得了的。
她已經陷進那無邊的憂慮和恐懼之中無法自拔了。對于司徒羽的安慰仿若未聞，隻是意味的掙紮，“不，他要殺沐兒，是真的，我看到他要殺沐兒……”
司徒羽苦惱地歎息，“不會的，萱兒，真的是你想多了。”
此時，千面觀音也一臉擔憂地圍了過來，将手中的野果子遞了過去，卻是難得的正經，“吃點果子潤潤嗓子吧。他的目的是你，再見到你之前，他即便再狠心也不可能會輕易傷害沐兒的。退一萬步說，即便你夢見的事情是真的，現在焦急也于事無補，隻有争取早日拿到兵冢裏的武器，再殺盡京城，将沐兒救出來才是真的。而且，你若再是這樣的精神狀态，很難應付兵冢裏的煞氣。”
這一次，他倒是說了一句人話。司徒羽肯定不會反駁的，因爲他也是這樣認爲，理智告訴他們所有人，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鳳妃萱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清醒着的時候還行，一旦進入睡夢中，那種無意識控制的情況下，内心中的恐懼就會不自覺地放大，讓她無辦法把持。
所以，驚醒之後，即便很是疲憊，她也不想再睡。
“我沒事了，你們先休息吧，我來值夜。”良久，鳳妃萱才平靜下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來，往火堆走去。
司徒羽松了一口氣，不敢打擾她，自然也不能真的讓她守夜的，便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地陪着。
夜幕降臨，四周漆黑黑的，偶爾能聽到幾聲野獸的叫聲，若遠若近，随着呼嘯而過的風聲，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可是這一切對于鳳妃萱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她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在軍隊，經常野地作戰的經曆，突然恍如隔世，她有時候都分不清楚，那一世到底是真的還是南柯一夢。
不過現在想想，那時雖然辛苦，還常常命懸一線，但是至少是溫暖的，是自由的，她的人生是值得驕傲和精彩的。
她有親人，有朋友，有組織，更有至高無上的信仰，但是現在呢？一無所有，就連心，都不是自己的。
鳳妃萱自嘲地輕笑，如果當時被炸彈炸了之後直接死掉了，是不是會好一點？但是穿越了，她獲得了重生，本該是多麽值得感恩的事情，她卻經曆着這樣生不如死的煎熬。
若能重來一次，她還會選擇重生過來嗎？其實，不管她想與不想，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因爲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羽哥哥，你相信這個世上會有另外一個和這裏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在那裏的人看不到我們，我們也看不到他們。但是他們卻是人人生而平等的。”
司徒羽一鄂，側着頭看到火光照耀下，她即便是憔悴不堪卻依舊美得讓人窒息的臉蛋，不知道是因爲她的話，還是因爲她的目光太過遙遠和飄渺，他莫名地一陣恍惚。
鬼使神差地，他感慨道：“世上無奇不有，隻是人類的力量太弱小罷了。誰知道下一刻，我們會面臨的是什麽呢？但是不管怎麽樣，沒有過不去的坎，既然無法改變的現實，那首先要學會接受。”
“首先學會接受？”鳳妃萱意味深長地抿了抿嘴，“那接受了之後呢？我怕總有一日會忘記了自己的初衷，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誰。你知道麽，有些事情，一步錯步步錯，一次妥協，永無天日。”
司徒羽并不十分苟同，“世上無絕對的，萱兒，如果連生存都生存不下去了，那有些原則又何必執迷不悟呢？”
鳳妃萱揚眉，聲音因爲激動而變得有些拔尖，“你的意思是讓我爲了活着，即便是違背原則也可以嗎？那我可以忘記那些仇恨，學會接受和适應這些傷害？”
司徒羽搖搖頭，擺正鳳妃萱的肩，和她目光相對，微歎，“也不全是，我的意思是，既然傷害都已經造成，沒必要再耿耿于懷，讓自己更加不好過。你畢竟還有未來一輩子，之前的不過是幾十年的生命裏，一個很小的插曲，是意外，而且這個意外的痛苦卻讓你得到了一個沐兒，不值得嗎？萱兒，我真心希望你能打開這個心結。”
至少你還有我啊，我願意等，隻要我還活着。司徒羽在心底默默地加了一句。
“司徒羽，爲什麽你總是這麽好？”鳳妃萱緊咬着唇，微微喘氣，良久，似乎在安慰司徒羽，卻更像在安慰自己，“我會的。”一定會的！
司徒羽苦澀的一笑，都說好人，是沒有好報的。在她心中，他也隻是一個好人而已麽？
同時，假寐的千面觀音，微微睜眼，融在黑暗中的眸子一閃而過的光芒，瞬間便被他掩飾了下去，化爲了平靜。
夜深更深，可是氣憤卻越發的緊張起來，每個人都提心吊膽地等着天亮，卻又有着蠢蠢欲動的興奮，這樣的感覺，越是靠近千古兵冢，越是激烈。
再說此時的京城，墨竹和幽芯等人其實在前兩日見到鳳沐之後，就興奮得又是哭又是笑的好一陣沒辦法把持，之後再聽到小家夥甜甜的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個不停，更是心都化成了水。
但是對于鳳沐，趙煜琬凡是親力親爲，就連上朝議事都要帶他在身邊，半點不給她們插手，一大串的丫鬟宮女每每隻是圍在一旁幹着急，那種見着摸不着的感覺，真是煎熬極了。
即便是大半夜了，趙煜琬下令趕人，墨竹等人也磨磨蹭蹭的，愣是不願意退下。
見折騰了一日的鳳沐小家夥，終于沉沉地睡去，他們才肯依依不舍地退出了長興殿。
這幾日來，小家夥都住在長興殿，此時躺的地方，更是曆來無人敢靠近的龍床。
燈火通明的大殿之中，趙煜琬還在連夜批改奏折，可是偶爾擡頭，見鳳沐小人兒睡得不是很安穩，偶爾夢呓幾句，還帶着委屈的哭腔，似乎在喊着“媽媽”。趙煜琬本就心不在焉，此刻聽到他不安的哭腔，哪裏還看得進去？直接扔了收拾的筆，跑來哄他睡覺。
誰知孤獨了這麽多年，一摟着軟綿綿的小家夥，他哄着哄着，倒把自己給哄睡了。四年多以來，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實。
直到第二日臨近上朝的時辰了，楊淳也不忍心打擾這倆父子，看着這樣安甯的情景，他都不禁老淚橫流。
“主子，該上朝了。”楊淳抹了抹淚，走進來輕喚。
趙煜琬迅速睜看眼，清明又深沉的眸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一看外面的天色，便知已經過了時辰，真沒想到，他竟然有睡過頭的時候？
可是一見到還枕着他手臂呼呼大睡的小家夥，他就忍不住地柔和了下來，嘴角自始自終噙着一抹笑意，小心翼翼地将鳳沐放到了枕頭上，這才輕手輕腳地起身更衣。
“讓墨竹來伺候，叮囑其他人不要打擾小太子，等他醒了吃些點心再喂一些新鮮的牛奶，記得多加些白糖。然後帶他出去散散步，舒絡筋骨。”趙煜琬收拾穩妥，到了殿外，才細細地叮囑一番。
等過段日子，他不但要親自教他功課，還準備親自指點他武功，興許是在天殺組織有司徒羽這樣的高手在，鳳沐才四歲，已經有了不少内力和真氣，隻是缺乏規範性的訓練，畢竟還小，也急不來。
這幾日來，他已經摸清了小家夥的一些日常習慣和喜好，很多時候都極其規律和健康，就連出生帝皇家，規矩森嚴的他，也跳不出半點毛病來。
有時候，他甚至還佩服鳳妃萱的教育方式，合理卻又新穎，讓人随時能看到一個小孩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潛能和意外之喜。
鳳妃萱這個女人，真是一塊魁寶，越是挖掘，越是煜煜生輝，光彩奪目。這樣的女人，他當時怎麽就瞎了眼，看不到呢？或許他早就看到了，隻是死活不肯承認，也因爲太過自負，他一直自信滿滿地認爲，她不是輕易離得開他的。
錯失的四年，已經足夠讓他悔恨一輩子了，萬萬不可以再錯失哪怕是一日，都不行。
楊淳笑意吟吟，躬身道，“主子放心，老奴早就吩咐下去了，小主子的一切飲食安排，老奴等人皆已了然于心。”
“嗯，那也要仔細些兒。”趙煜琬邊走邊強調。
楊淳連聲附和，“是是是，老奴必定好好敲打他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不過話說回頭，自從小主子回來之後，這宮裏歡快多了。主子，您以爲呢？”
“哼，那自然。小孩子麽，喜歡到處竄，所以要看緊了。”趙煜琬嘴角上揚，也不隻是爲之驕傲，還是因爲心情舒暢，他一路腳步輕快。
楊淳見他心情不錯，便摸準了時機，有些苦惱地開口，“還有一件事兒老奴不知當說不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