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琬目光深沉,若有所思,“朕并非堅定,而是因爲鬼幽谷地勢詭異,這麽多年,除了鬼谷子,還無人能踏足裏面半步,很多年前朕曾經潛進去偷過他的憂心草,當時也是九死一生才得以出來,但是朕知道裏面并非如同表面看得這般簡單。要說崀山之上常年冰雪,無人能住,但是你肯定沒有留意,山頂樹木茂盛,甚至開着各種奇珍異草,那些都不是冰雪能養出來的植物。”
淩風一怔,“聽主子這麽一說,似乎還真煞有其事,莫非鬼幽谷裏面别有洞天?如此說來,也難怪漢鄲城内外我們都布下了天羅地網,卻仍舊對這些人查無音訊,原來卻隐藏得如此之深。若不是主子提醒,卑職隻怕早已疏忽了。”
“是否别有洞天,還得朕親自去看看才知道,今夜之事切勿讓第三人知曉,朕不想打草驚蛇,更不想有人不慎傷害了朕的小太子。”
“卑職遵命,請主子放心。”
“下去安排,務必叮囑幽芯,切勿洩露朕還在漢鄲的消息。免得引起民衆恐慌和對手的戒備。”趙煜琬高深莫測,轉而歎道,“四年了,又是一場硬戰,這一次我,隻想要回,我的妻兒。”
不知不覺,他自稱已經變成了“我”,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這一個字要輕松和踏實許多。
皇宮内,仁明殿起火,來勢洶洶,看着那直沖雲霄的火焰,所有人都心驚膽戰,一夜不曾平靜。
由于被抽走了不少兵力,皇帝也不在宮中,所以鳳妃萱等人一路幾乎暢通無阻,救出還在熟睡中的三遷,放了一把火引開注意力之後,他們一刻都不敢逗留,司徒羽背着三遷,千面觀音和蕭空圖護着鳳妃萱,直接殺出了皇宮。
一路飛奔,趁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蕭空圖已經帶頭來到了城牆防守最弱的出口處,蕭空圖熟練地摸準了牆壁上的磚頭借力,獨自一人背着鳳妃萱率先飛出了城牆。
而司徒羽背着三遷緊随其後,千面觀音斷尾,這一場本該是驚心動魄的皇宮救人之戰,至此竟然如此萬無一失地結束了。
就連鳳妃萱也不大敢相信竟然這麽順利。以她對趙煜琬的理解,她覺得這個人一定會留有後手,絕不會真的傾盡所有的兵力去漢鄲城,就爲了追查她們母子的下落。
可是沒想到,他真的如此。
一開始,她還異常擔憂,唯恐他識破了她這一招調虎離山之策,可萬萬沒想到,他真的半點沒有防備。是因爲太過自信,還是因爲太迫切的想要找到她們母子了呢?
鳳妃萱不知道,但是内心卻是萬般滋味,無處申訴。她恨自己,竟然有些期待他之所以如此失策,都是因爲她們母子。她更恨自己,即便是當日知道他是手刃那一刻,也沒有想過真的要他死。
都說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可是明明都過了四年了,她爲何還是忘不掉,放不下,甚至那種愛和恨交織在一起的揪心之痛,依舊清晰如昔。
出了京城上百裏之後,他們一行五人,才疲憊不堪地停下來,在山中找了一處稍微平整之地落腳。
裝瘋扮傻多年的三遷,早已醒來,她看着周圍黑漆漆的環境,和幾個看不清楚面容的人,有些呆傻,卻唯獨沒有害怕。
死過一次人,又生活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四年之久,以她的個性,隻會想着什麽時候能徹底地死去,再也不用接受這樣非人的煎熬,而不是期待有人來救她出去。
所以她并不會怕死,哪怕眼前幾個人要将她碎屍萬段。
“遷兒,你醒了?”最先發現她呼吸變化的人是背着她的司徒羽,他激動地問出口之後,迅速找個幹淨又安全的地方将她放了下來。
三遷沒有回應,呆滞的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很快便化爲空洞的平靜。她不能輕易被打倒的,她不确定這會不會又是趙煜琬那個混蛋布下的陰謀,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引誘她供出小姐的下落!
所以,她不能失控,更不能表現出正常的樣子出來被他抓住了把柄。
這個聲音很熟悉,雖然多年未曾聽到,但是深入骨髓的思念和崇敬,讓她時刻不敢忘記,這是她少主獨有的醉人話語。
他習慣叫她遷兒,和小姐一樣,這兩個她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現在一定過得很好了,隻要他們好,就足夠了。
她很警惕,即便如此相像的聲音和話語,她也沒有失控。
隻是無動于衷地閉上眼睛,她不想過問任何事情,包括他們是誰,她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些東西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下一刻,就有個女子哭着撲了過來,她婉轉動聽的聲音梗咽着喊她的名字,“遷兒……”
“遷兒,是我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遷兒,你受苦了。”鳳妃萱淚流滿臉,借着千面觀音點亮的火光,她看清了三遷瘦不像人的臉,深深凹進去的眼眶,不知埋藏了多少辛酸苦痛。
小姐?三遷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不,不可能,小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拼命搖頭,可是愣是不敢睜開眼睛去求證。因爲,她怕這是一場夢,多年來一直做的夢。
一睜眼,就消失了,小姐根本沒有回來,少主也未曾出現過。她想他們想得都快瘋了,可是她知道,他們救不了她出去。
皇宮,多麽讓人恐懼又無能爲力的地方啊?
“遷兒,你睜開眼睛看看,是我們啊!我們把你救出來了,真的……遷兒!”鳳妃萱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帶領着她一步一步地撫摸她的五官,想讓她真實地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被她冰冷的手指觸碰,鳳妃萱滾燙的淚水一刻也停不住滴落下來,三遷像是被開水燙到了一樣,拼命掙紮着要逃離。她害怕,害怕極了真實這樣的觸覺,她更害怕這是别人的陰謀。
如果,這樣逼真的事情是個陰謀,她怎麽辦呢?她怎麽對得起小姐呢?
不,不能相信!絕對不能睜開眼睛。
三遷死死地閉着眼睛,由于用力過猛,跳動着的眼皮清晰可見一道道毛細血管暴露,像是随時要逼出血來。
千面觀音走過來,拉開鳳妃萱,“不要逼她,幽禁了這麽多年,趙煜琬肯定用盡辦法想要從她口中逼出你的下落,她死咬着不開口,足以見得她對你的忠誠,這樣強硬地要求她接受現在這一切,她恐怕會傷害自己。”
“唔……”鳳妃萱捂着嘴,淚水兇猛如潮水,站起來到一旁哭得無法自已。
衆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司徒羽歎了口氣,“等回到家再說吧,遷兒别怕,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蕭空圖雖然面無表情,卻是時刻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不免有些擔憂的提醒,“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吧,免得那些人一會還要追過來,天亮之前若趕不回漢鄲,等趙煜琬收到消息,前後包抄而來,要順利逃離,恐怕就麻煩了。”
這番話言之有理,司徒羽和千面觀音都深知此時的處境,因而也不再多言,安慰一下情緒失控的鳳妃萱之後,衆人便熄滅了火,在黑暗中靜靜地休息片刻。
剛進入初冬的深山,寒氣一陣陣地襲擊而來,北風呼嘯,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山野林,總覺得有些心驚肉跳。
鳳妃萱抱着不知何時睡着的三遷,被其他三個人圍在中間,擋住了周圍的寒氣,一直到月上中天,他們才重新整裝出發。
此時身後的追兵已經在不遠處,而漢鄲城的趙煜琬也幾乎在同一時刻收到的消息,淩風已經部署下人馬,所謂的前有強敵有追兵,就是這樣的形勢。
就在離漢鄲城一百多裏處的小鎮,敏銳地發覺到不對勁的司徒羽停下了腳步,“不能再走了,前面已經開始盤查,隻怕從這裏到漢鄲,都以做了埋伏。”
蕭空圖臉色沉重地沉吟起來,“那現在怎麽辦?京中兵力都調來了這裏,隻怕方圓百裏都難有漏網之魚。”
唯獨千面觀音,依舊嬉皮笑臉,沒有半點焦慮,“那就直接繞過漢鄲去南嶺呗,反正兵冢不就是在南嶺附近麽?”
一直以來,她的算盤都打得噼啪響,現在離成功就差一步了,隻要打開兵冢,拿到超與時代得武器,她還愁什麽?可是她不知道,樂極生悲,這句話徹底惹怒了鳳妃萱。
“不行,沐兒和馨兒他們還在崀山上,我必須回去帶着他們一起走。”鳳妃萱氣惱地瞪了她一眼,毋庸置疑地道。
千面觀音不以爲意地拍着她的肩,吊兒郎當地安慰,“崀山這麽秘密,誰會懷疑那冰天雪地的地方能住人啊,再說,就算知道,崀山的機關重重,還是你親自設下的,給他趙煜琬一百條命,也不敢亂闖,你們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