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夠了，也發洩完了，内心終于平靜了，她才用那洗得發白的衣袖抹了抹鼻子，鼻音濃厚，不大好意思地哼哼唧唧，“不和你說了，我去給沐兒擠牛奶，一會下山去。”
司徒羽滿臉憂慮地拉了拉她的衣袂，認真地商量，“不敢怎麽樣，你暫時不要下山了好嗎？”
咦？這麽說，他是願意和馨兒成親了？鳳妃萱心中又歡喜又失落，不過，更多的是欣慰。當然，這個時候，她是不能拆穿他的。
“爲何？”鳳妃萱吸了吸鼻子，瞪着紅腫的眼睛望向他。
“最近城裏不大安穩。”他不想她下去聽到什麽風言風語，畢竟漢鄲算是第二大商業和政治中心，并非什麽窮山僻壤，萬一……
他不敢想象。
“沒事，我不下車，就是想出去走走。何況，有林叔他們暗中保護，并無大礙。”鳳妃萱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深情專注地道：“我想放下，羽哥哥。沐兒大了，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出去的。”
“那……”司徒羽糾結地皺了皺眉，堅定地道：“我陪你們去。”
鳳妃萱直了直眼，聳肩搖頭，“不行，你這麽顯眼，還沒出去就被人認出來了，哪能大搖大擺地陪沐兒逛街？”
“可是……”
“沒有可是了，要是你還不放心，那讓千面觀音這個人妖給改一下妝容呗。”鳳妃萱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
司徒羽不得已又一次妥協，“好吧。那你就在馬車裏面不要出來，讓她們帶着沐兒逛逛，需要什麽，讓别人幫你買。要是聽到什麽不中聽的，别往心裏去，也别……”
“哎喲，知道了，好啰嗦呀你。”鳳妃萱不耐煩地快步逃了。
看着她如同脫兔般的背影，司徒羽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了。
你真的能放開了嗎？萱兒？
三年有餘，漢鄲城依舊景色宜人，卻是接着趙煜琬這個新帝的勢頭，越發的繁華昌盛，商賈、遊客、販夫走卒，絡繹不絕。
叫賣的小販商家，嬉笑打鬧的青樓酒館，庭院散步的行人官吏，無一不透露出這一座城的安逸祥和。
鳳妃萱是太久沒有出來了，她沒有想到自己心境似乎一瞬間就打開了，恍如隔世的陌生又熟悉感，除了釋然，竟然沒有半點的排斥。雖然有一絲惆怅，卻再無痛感了。
原來，也并非這麽難以面對的。她和他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又何苦再自己折磨自己？
對于從未見過這一切的鳳沐來說，既新穎，又驚奇，饒是比尋常孩子要成熟，他也忍不住地露出了孩子的心性來。
黑葡萄似的眸子，在看到那些泥人娃娃，撥浪鼓，面具，糖人，都像是黏上去了一樣，怎麽也移不開眼。
幸好是坐着馬車，不然鳳妃萱都怕轉眼就找不到人了。
像尋常母親一樣，她寬慰地笑了起來，溺寵地在他軟綿綿的臉蛋親了親，“喜歡什麽，讓馨兒姐姐帶你下去買。來，先給媽媽啵一個。”
對于鳳妃萱的新面容，實在是醜得可憐，小家夥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可是任他東躲西藏地愣是逃不過，隻能勉勉強強地在她臉上也回了一個香吻。
柳馨低着頭羞澀了一路，一開始連話都說不完整，此刻見母子倆的互動，也不由得被感染，歡喜地摟過了小家夥，“小姐放心，馨兒定看好小主子的。”
“媽媽，你想要什麽？沐兒給你買。”鳳沐稚嫩地小手拍了拍她那張陌生的臉，懂事又貼心地問。
鳳妃萱果然是認真地想了想，指着車簾外面的攤位，“那沐兒一會多買一個糖人兒，媽媽也想吃。”
“嗯，好。”鳳沐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的媽媽也喜歡吃糖兒。所以，他很歡喜。他一定要挑一個最漂亮，最甜的給她，他最愛的母親。
鳳妃萱很欣慰，還沒吃到糖，就覺得心裏早已甜得發膩，她的寶貝兒，真懂事。
“哎，我也好想要一個這麽聰明乖巧的兒子。萱兒，要不你把他賣給我吧，價錢你随便出。正好爲你分擔分擔生活壓力。”身穿灰黑色粗布衣物的中年車夫，那渾濁的雙眼木讷地動了動，壓着音帶出聲，任誰也想不到，開口竟是這樣油嘴滑舌的話。
鳳妃萱氣得咬牙，啐了她一口，“呸，死人妖你閉嘴。”
“别生氣，會容易變老的。要是你不舍得，我們倆就湊合湊合得了，我當爹，你當娘，多般配啊。反正人家司徒羽現在可是名花有主了，你總不能就這麽一個人帶着孩子過下去吧，你說……”
見她說得起勁，鳳妃萱也來了氣，一如既往的打擊她，“閉嘴，再說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死人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樣子？你不嫌棄我，我還嫌棄你半夜吓壞我沐兒呢。”
“唉，你，你，你這是人身攻擊，你沒見過我的尊榮，你怎麽知道我是男是女，你怎麽知道我長得醜？再說了，美與醜隻是外表，你又何苦在意一副皮囊呢？我對你的心，日夜可鑒，這麽多年你良心都被狗吃了麽？”千面觀音說得很認真，很嚴肅。
這語氣帶着三分戲弄，七分苦澀，讓素來習慣了她瘋瘋癫癫的鳳妃萱，也不由得迷惑了。
“好好看路，别鬧，沐兒要回來了。”鳳妃萱目光一直随着路邊的小小人兒，即便和千面觀音噴口水，她也半點不敢大意。
一聽沐兒回來，千面觀音立馬就安分了。她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鳳沐小鬼以爲她欺負他娘。
尼瑪，這小子長大了不得了，護短護得厲害。那個敢真的欺負他親娘，隻怕會被弄得半死不活。
可就在柳馨牽着一手拿着一個糖人的鳳沐小心翼翼穿過路中央的時候，突然一匹不知道從何處竄出來的雪白鐵騎，發瘋似的朝着柳馨和鳳沐兩人撞了過來。
鳳妃萱被吓的沒了魂，瘋一樣對着柳馨，“馬，馬，馨兒，快點帶沐兒走，走……”
柳馨才反應過來，她早已被吓的兩眼僵直，下意識地将鳳沐往懷裏一摟，用背對着馬匹的方向。
說時遲，那時快，暗處林銳和千面觀音同時出手，一人一刀砍了馬頭，一人直接提着柳馨飛出了幾丈遠。
鳳妃萱大口大口地吐氣，她全身沒有一絲力氣，雙手顫抖着扣車轅，軟了下去。
馬頭落地，血濺了一地，百姓們紛紛躲開，卻又忍不住要上來湊熱鬧。
而方才騎馬的男子顯然武功不低，馬還沒倒地，他便單腳點馬背，旋轉到半空，怒吼一聲，“何人如此大膽，砍了本王的血紅？找死。”
“本王”二字讓鳳妃萱一震，她艱難地擡頭望着那人，是他？竟然是那個有幾面之緣的纨绔王爺，趙煜璘？三年不見，他倒是紅光滿面，越發的張揚了。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如此跋扈？
媽的，差點傷到了她的沐兒，他還好意思這麽嚣張？混蛋……
林銳本不想理會他，見危機解除，剛準備悄然隐藏起來，卻不料看到了鳳妃萱憤怒的目光，他便會意地頓了頓，想都不想，一支暗箭直接甩了出去。
趙煜璘此時還沒落到地，而強大的殺氣讓他根本來不及抵擋，隻能惶恐地仰身想要躲開，不料失重直接摔到地上，摔了個狗啃，如果不是他的暗衛微霧出現及時，他隻怕難逃這緻命的一箭。
“大膽刁民，當衆砍了當今四王爺的馬不說，竟然敢蓄意謀殺皇親，該當何罪？”微霧将趙煜璘護在身後，虎視眈眈地盯着滿身黑布抱得密不透風的林銳。
林銳不理會，他站在鳳妃萱的馬車面前，不近不遠，卻完全在他的守護範圍。但是抱着鳳沐走過來千面觀音，就沒有如此好說話了，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哼，王爺？我呸，今日隻是一個教訓，再這樣當街策馬，傷害無辜百姓，老子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哪裏來的狗賊？竟然敢教訓本王？給本王拿下。”而正好這個時候，官府也收到了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派了一隊人馬過來，正中了趙煜璘的下懷，他毒舌一般的眸子張狂又陰鸷地盯着千面觀音和林銳。
根本沒有注意旁邊的馬車，和千面觀音懷中的小小人兒，此時鳳沐的五官皺成了一團，微微的有些發白，顯然方才有被吓得不輕。
鳳妃萱有些煩躁，她隻是想讓林銳教訓教訓這個白癡，誰知道官府的人來得這麽快，千面觀音也真是個蠢貨，竟然帶着沐兒參與其中，那張酷似某人的臉，萬一被有心人認出來，那就慘了。
司徒羽說得沒錯，外面太亂了。她不該讓沐兒參與進去。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