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不經意掃過桌上那張薄薄的紙張,寥寥幾個字,卻猶如錐心泣血,連素來堅韌的三遷也不忍再看。
原來這就是絕筆,她的小姐,心裏到底有多殘破不堪?
“加進去了嗎?份量可是妥當?”鳳妃萱放下手中的毛筆,面沉如水。
三遷斂了斂心中的思緒,恢複了一如既往的謹慎,“小姐放心,奴婢都是按照馨兒交代的份量加進去的,水溫也正好合适。即便是查,也隻會認爲是砒霜。”
見鳳妃萱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三遷又忍不住走上前來,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握住她的手,“小姐不怕,這藥無色無味,奴婢還在參茶裏放了蜜棗,不難喝,毒發時候也不會痛。更不會影響到肚子裏的小主子……”
鳳妃萱按住了她的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我不怕難喝,就是怕他會發現。萬一他察覺,不願意盡快下葬,我……”
再苦,也沒有心苦,再痛,也沒有心痛。
鳳妃萱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慢悠悠地将這封絕筆書信折起來遞給三遷,“哎,算了,沒有什麽事情能萬無一失的,但總要試一試。你把這個壓我床底,讓他知道我早存了必死的決心。免得傷及無辜。”
“小姐,你到這個時候還擔心幽芯那個小蹄子會受到牽連?她……”三遷不忿,急得直跺腳。
鳳妃萱搖搖頭,目光深長幽遠,“或許是上一世見了太多的死人了吧,任何一條生命,我都不想看到它因爲我而死。何況幽芯也不過是一個棋子罷了,還不說這殿内的丫鬟。”
三遷再也忍不住,眼淚噼裏啪啦地掉了下來。爲什麽這樣好的一個人,從來沒有傷害過誰,卻爲何要受盡折磨呢?
如果可以,她情願代替她,背負這一切。
背對着鳳妃萱,三遷将手中的信紙塞進了枕頭底下,飛快地抹掉眼淚,她不想因爲自己的失控,再惹鳳妃萱不快。
而正好這時候,在外面候着的清谷腳步飛快地走了進來,焦急地禀報,“王妃,來了,來了……”
雖然沒有說明,但主仆兩人很快就明白清谷口中的來人是誰。四目對視,三遷有些緊張,因爲身爲江湖兒女,她從未經曆過這樣的宅鬥,但鳳妃萱卻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這才不緊不慢地坐到貴妃榻上。
三遷拍了拍床鋪,站起來越過清谷,理直氣壯地吩咐,“你在這伺候王妃,我出去請她進來。”
“啊?哦……好。”清谷呆滞地點頭,便急急地站到了鳳妃萱身邊,俨然一個守護神。
看到三遷掀簾走出去,鳳妃萱微微側頭,修長的指尖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谷兒,将那杯參茶端過來。”
“是,王妃,您現在就要喝嗎?奴婢先試試溫度。”清谷雙手端起茶杯,一臉天真地對着還冒着熱氣的茶水吹了吹。
鳳妃萱懶洋洋地放下手,若有若無地笑道,“還燙的話你先拿着,一會再喝。谷兒,你願意跟着我,還是留在這裏?”
清谷乖巧地停止了吹氣的動作,很認真地思考起鳳妃萱的問題,可是好一會她都沒有想明白,隻好一本正經地回答,“跟着王妃,不是也一直在這裏嗎?不過,王妃要是出門,奴婢自然巴不得跟着王妃一同去。”
“若是我再也不回來了呢?”鳳妃萱看似開玩笑地問。
清谷瞠目結舌,噗咚地跪下去,“王妃要去哪裏?難道是因爲王爺他……”
“我開玩笑的,起來吧。”聽到了腳步聲由遠及近,鳳妃萱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沒有再多說。
推門聲,掀珠簾聲,三遷語氣有些沖,“小姐,幽香院的夫人來了。”
一看幽芯那一身花哨的妝容和桃紅,她就沒有來的惡心。打扮這麽妩媚,給誰看啊?她就是看不慣、看不慣,兩人還沒見面,就滿是火藥味,此時更是水火不容。
鳳妃萱不動聲色,閉眼假寐,似乎沒有聽到三遷的話。
幽芯狠狠地削了三遷一眼,不等她再開口,便主動地跪了到鳳妃萱的面前,語氣僵硬,“奴婢參見王妃。”
鳳妃萱依舊沒有開口,但總算是睜開了雙眼,那古井般沉靜的眸子,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她半眯着眼,盯着幽芯,似乎在看一個遙遠的靈魂。
“王妃,王妃?幽芯夫人來了。”見她恍惚,怕她一時失态被幽芯嘲笑了去,站在一旁的清谷不免小心提醒她。
“嗯,有事嗎?”鳳妃萱眨了眨眼,前面一個嗯是回答清谷的,後面的問題卻是顯然是問神色不悅的幽芯。
隻是她聲音太過清涼和疏離,帶着不谙世事的淡漠,讓幽芯有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
斂了斂心緒,她暗暗籲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啓禀王妃,奴婢今日來是向王妃請罪的,奴婢聽說有些人整日無所事事,卻到處說人是非,污蔑他人清白,王妃作爲王府主母,奴婢請王妃徹查,好還無辜之人一個清白。”
說着,幽芯抿着嘴,得意地橫了三遷一眼。
“無辜?誰是無辜之人?”三遷裝傻充愣,卻明顯意有所指。下一句更是氣死人不償命,“咦,難道夫人是在說自己嗎?您失了清白,不是衆說周知的事兒嗎?還用的着人說?”
“噗……”清谷沒忍住,好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來。其實她沒有惡意,也沒有針對幽芯,隻是忍不住。
可卻惹了幽芯的記恨,她奈何不了三遷,隻得瞪了清谷一眼,害得小姑娘恨不得縮到鳳妃萱的身後去這才罷休,最後落到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的鳳妃萱身上,不死心地磕頭,“請王妃明察。”
鳳妃萱笑了笑,卻依舊沒有動,懶洋洋地張嘴,“如果你今日來是爲了這件事,你可以走了。我沒興趣,也不是什麽王妃,以後有事去找你們主子,或者由你這個說一不二的夫人來料理也不錯。”
幽芯一怔,鳳妃萱說得真誠,本該是正中她下懷的話,卻不知爲何她聽着異常刺耳,沒由來的就覺得心裏堵的慌,那日在泗木崖被人忽略的感覺又一次深刻地湧上心頭。
鳳妃萱從未把她當做情敵,因爲不屑,因爲她不配麽?
想到這裏,她咬了咬牙,眼底帶着孤注一投的決絕,“當日在泗木崖的事奴婢知道王妃心裏不痛快,而且這段時間以來,王妃對奴婢的誤會想必極深,奴婢今日來也是爲了請罪的,雖不敢請求王妃原諒,但有幾句話想單獨和您聊幾句,是關于主子的。”
提起泗木崖這三個字,鳳妃萱臉色一寒,但還沒開口,三遷卻二話不說站出來将她護在了身後,對着幽芯疾言厲色地否決,“不行,你這居心不良的,有什麽話不能明着說,非要偷偷摸摸,休想加害我家小姐。”
清谷膽怯地站在鳳妃萱的右側,但卻是一臉附和。
三遷的話雖然氣人,但也是明着來,說真的幽芯并沒有放在眼裏,唯獨鳳妃萱,她捉摸不透,每一次相對,她必定要小心翼翼。這個女人看似風輕雲淡,不動聲色,但總讓她感到心驚膽戰。
所以,很多時候,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和她的差别。隻是又越發的吞不下這口氣。
“既然是來請罪的,總得有些表示,不是嗎?”也不知是鳳妃萱的思維比較高深,還是她習慣抓錯了重點。
要擱在平常,鳳妃萱是不會這樣抓住這些小問題不放的。
但奈何這裏除了清谷,都是聰明人,她們又如何不理解鳳妃萱的意思。輕飄飄的一句,便将幽芯要私下回話的要求頂了回去。
其實鳳妃萱一點不怕幽芯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加害她,她隻是不想浪費時間,更不想聽關于他的事兒。雖然幽芯未必能說出什麽好話出來,但她還是怕,怕自己一時心軟,再次成爲感情的奴隸。
既然早已有了結果的事情,她不會再關心他是否事出有因,即便有,也不該由幽芯這樣的第三者來做說客,這都算什麽?
“……”幽芯思維顯然沒有這麽跳脫,被這樣不按常理的打斷,她一時斷片轉不過來了。
雖然她這次來的本意是就是尋着請罪的由頭來見鳳妃萱,但實際的目的卻是想引誘她離開琬王府。隻要踏出這個府門一步,她便有足夠的能力讓鳳妃萱母子永無天日。
當然她沒想過一舉成功,卻也不能就此被人牽着鼻子走。如果對手是三遷,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便能使她上鈎,但是現在面對的是鳳妃萱。她絕對不能大意,必須忍辱負重,誘敵深入。
見幽芯啞口無言,三遷咧嘴嘲笑,“哈!人家就是說說,那小胳膊小腿的金貴着呢,小姐,咱們不要當真,又被糊弄了去才好呢!”
鳳妃萱一本正經地坐起來,洋裝不悅地喝訴道:“遷兒,有些話私底下說說就好了,千萬不能當着人家的面說,這樣很沒禮貌不說,還傷了感情,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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