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來,趙煜琬似乎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地打量她的臉,果然不虧是千面觀音的名号,這易容之術如火純青,連他也分辨不出來破綻到底在哪裏,因爲她的臉色會随着情緒的變化而變化,這不是單純的人皮能夠做得到的。
就像他現在動用内力先要沖破他的封鎖,表現出來的疲憊,不但從眼睛能夠看出來,連皮膚也能看出有些幹澀,和常人無異。
“你不必費力,本王封住了你腿上的血脈,除非本王願意,不然你即便武功蓋世,恐怕也難。說吧,千面觀音,你潛進本王府上多年,目的爲何?”明明知道他來了,她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看來是名不虛傳,千面觀音不會輕易賣誰的賬。
聽他主動開口,描畫才擡頭,和他正視,“王爺您既然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麽好隐瞞的,進入王府,我本是覺得這裏安全,想找一個栖身之所,這麽多年來,你何時見我有過惡意,做出傷害過王府的事情?今日之事也隻是出于一番好意,想要幫助王妃而已。傷了冷最和愁銳,我也實在抱歉。”
趙煜琬點點頭,眼底顔色有些幽森,“正如你所說,你府上三年,确實沒有做過什麽傷害過王府的事情,我們之間也算是無冤無仇,今日之事本王自會向萱兒問清楚,若你真無心害她,那便可以饒你一條命。隻不過本王此時到來,卻是爲了問清楚一件事。當日在西門死角,救了司徒羽的人,是你?”
描畫也不否認,直接回答:“正是。王爺是因爲當時我出現送解藥,所以現在聯想起來,才開始懷疑的吧?”
“當時确實懷疑是府裏的人幹的,隻是還沒有想到是你。那麽,在下邳城客棧,你當時爲何沒有守着王妃,而無故消失?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何故本王留下的護衛一個不剩?”趙煜琬冷冽地看着她,問這這一段解不開的疑惑時,眼底卻沒有半點的求知欲。
隻不過描畫并非細心之人,很多事情,她一時之間也難辨真假。
“那時候手刃出現,他要殺萱兒,我出手相救,然後被他的冰冥所傷,躲起來療傷了。你的護衛自然是被手刃所殺了,還有疑問嗎?”
“有,這件事萱兒知道嗎?”趙煜琬似乎最關心的是這個。
描畫心裏咯噔一下,刹那間,心思千回百轉,最後像個痞子一樣笑了起來,調侃似的搖頭,“自然是不知道了,她那個白癡,後來要不是見她被我設計得暈頭轉向,讓她幫我回到琬王府,我才不會告訴她我是千面觀音這個事實。我救了她救了司徒羽,兩條人命,怎麽說也對她有恩,不過她也是看在我對琬王府沒什麽目的的份上,才沒有将我供出來。倒是看我看得緊,你命好,得到她的愛。”
聽到這話,趙煜琬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但他心裏明白,鳳妃萱并非描畫口中的白癡,或許她早有察覺,隻是她不說而已,不然當時在赤凰山,她也不會開口閉口就擔心描畫的情況。
“不要告訴本王你在吃醋,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今日目的也達到了,趙煜琬也沒心情和他客氣,該刺激,刺激,該打擊,打擊。他從來不是一個好裝佛祖的人。
描畫氣得臉色發青,狠狠地啐了一口,“呸,我就吃醋怎麽啦?你不就靠一副皮囊将她迷得神魂颠倒的麽?有什麽了不起,等老子易了容做一副比你更好的皮囊,總有一日她将你休了。”
“哼,那你就安心在這裏呆着吧,七八年内,你休想出去,等她給本王生了七八個兒子,你有本事再易容來勾引她。”趙煜琬冷哼,說完轉身離開。
描畫大急,死命地扯着鐵鏈,要沖過來,“我去你大爺的,你還真敢關老子七八年,試試……”
話沒說完,幽芯便怒不可遏地拔出劍,朝描畫的嘴指過去,“再罵我割了你的舌頭。”
“幽芯聽到本王方才說的話了嗎?看好她。誰也不許進來這裏見她,若不是本王允許的人将她帶走,在本王回來之前,飯也不用送了,這麽厲害的人物,十天不進食也餓不死。”趙煜琬想了想,又回頭,對幽芯道。
“知道了,請主子放心。”到了門口,幽芯才躬身相送。半晌,機關門打開,看着他擋住光線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不舍,“主子,去六扇門要小心些,畢竟太子他……”
“放心,不會有事的,本王也會讓人暗中保護整個王府,蒼蠅都飛不進來。至于之前和你說的其他事,随時彙報。”趙煜琬微微側頭,強烈的光線勾勒着他完美的輪廓,讓他下巴在幽芯的視覺裏變得透明,像是跳躍的雲彩,亮了她的雙眸,紅了她的眼眶。
“嗯嗯……”幽芯移開眼,低低地應聲。他說沒事,那便不會有事的。她隻是舍不得。
轉眼,又來到那個依舊凋零得隻剩下一片青竹的院子,銅面人站了很久才見到腳步虛浮的淩一。
“主子,淩一該死。”他強撐着走到銅面人的面前,跪下來,聲音微微發抖,尋常人很難聽出他内傷嚴重。
銅面人伸手,手掌泛起一層寒氣,籠罩到淩一的頭上,他一邊打着轉一邊冷哼道:“淩一,就差一點點,本尊終于體會到什麽叫人算不如天算,司徒羽命大,這次雖然死不了,但這半年來他身體耗損過度,也至少要三年才能恢複,他現在還在京中,倒不怕他能跑得了。但是你……太令本尊失望了。”
“主子……”淩一陡然一震,頭頂上的寒氣如同細密的冰針一般飛梭插進他的腦袋之中,劇痛早已讓他忘記了恐懼,雙目倏然睜大,漆黑的眼球茹毛飲血似的瞬間被血光蔓延,剩下的隻有無盡的紅,和眼前的強大無邊的黑影。
“害怕嗎,淩一?你就要死了吧,知道死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嗎?你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本尊一次又一次地給你機會,甚至将冰冥秘訣都傳授給了你,可是你太令本尊失望了。”刺耳的金屬聲音,不知爲何,此刻竟然有安撫的作用,讓将近瘋狂的淩一突然冷靜了下來。
“主子,卑職不怕!求主子賜卑職一死。”他忍受着劇痛,強撐着擡起頭,血紅的眸子于銅面人相對,那裏面是決絕的無畏,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死是一件很痛苦的過程你不知道嗎?如果死都這麽輕松,那爲什麽這麽多人情願痛苦的活着?淩一,你要永遠記住這一次的痛,沒有人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了。”銅面人說完,再加一把力,沒有給他掙紮的機會。
“啊……”淩一痛得臉部扭曲,眉心皺成一道深深的溝壑,如同一個蝼蟻一般瑟瑟發顫,連臉上的黑布也開始随之變形,在他撕心裂肺的高呼中,斷裂,碎成了渣子。
一張十分年輕且清秀的臉露了出來,隻可惜五官太過扭曲,根本看不清楚他到底長成什麽樣子。
“别急,淩一,很快就好了。”銅面人掌上的寒氣已經凝固成冰,此刻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絲絲縷縷地插進了淩一的頭上,如同釘子一樣,慢慢地莫入他的腦袋。
直至銅面人手中的冰條都盡數消失,淩一才安靜下來,整個人蒼白如同死人一樣倒下地,雙唇盡裂,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冰霧,仿佛連血滴都變成了冰渣,他四肢抽搐不止,像個将死之人。
但是他知道他沒有死,更不覺得冷,盡管全身都結了冰,可是他卻覺得丹田有一股暖暖的火焰在燃燒,飛竄在他血脈中多日的金絞絕殺烈光,已經被方才的冰柱子釘死,凝固,然後在丹田的火焰中慢慢地消失。
他的主子并不是殺他,而是救了他,并幫他打通了全身的脈門,随着這麽冰柱的注入,他的冰冥已經隐隐沖破了第六層。
隻是他現在沒有力氣說話,什麽連提起眼皮看銅面人一眼的力氣也沒有。
“一個時辰之後,你便恢複了。淩一,不管何時,首先想到的不是去送死,而是去完成任務,貪生怕死之人,死是最好的激勵,但你不怕死,那死便成爲你完成任務的障礙,因爲你莫名地将死當成了退路,這樣的人,永遠隻有失敗,甚至比那些貪生怕死之人都不如。”銅面人依舊高高地站着,如同一尊踏着七彩雲飄然而至的仙尊,在淩一僅剩的一絲光線中,成爲永恒的一幕。
他閉上刺痛的眼睛,嘴唇蠕動,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恢複之後,立即派人前去琬王府,暗中好鳳妃萱,除了趙七的人誰都不可以靠近她。更重要的是順便找個機會把千面觀音給殺了,至于如何動手,時機到了本尊自會将詳細計劃暗中傳給你。”
說完,銅面人不再停留,黑衣一拂,整個人都消失在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