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後的身子曆來保養得極好,雖說不上身強體壯,但也絕對非軟弱之輩,此番病情來勢兇猛,又是這樣看似魔障的行爲,實在是太過蹊跷。
“禀殿下,臣等一緻認爲,娘娘她這是邪氣入體,虛汗多夢,狀似魔障,隻怕是心病啊!”跪在最前面的馮子陽,頂着衆人的目光,首當其沖地站了出來。
趙煜琪雙眸一睜,疾言厲色,“心病?馮太醫這是如何判斷的,莫不是忽悠本宮的?須知母後昨日還好好地站在這裏,今日竟然和本宮說她得了心病?”
馮子陽正是不惑之年,相貌堂堂,醫術更是了得,專攻疑難雜症,爲人卻謹慎,處事更是張弛有度,上至君王皇後,下至太監宮女,他都能和顔悅色,周到有禮,在這皇宮之中頗受敬佩。
此番聽趙煜琪這麽說,他倒也不反駁,隻是面帶愁容,沉思道:“此也正是臣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還請殿下召皇後娘娘身邊的姑姑和公公前來查問,禀明情況,下臣才好對症下藥啊!”
趙煜琪對于醫術曆來是一知半解,此時聽馮子陽這麽說也不疑有他,單手一揚,屏風後的大宮女和太監已經走了進來,此兩人正是林鳳紊平日裏最爲得力的心腹,對整個仁明殿乃至皇宮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膽戰心驚地躬身跪到趙煜琪的面前,“奴婢、奴才叩見殿下。”
“說,到底怎麽回事?”趙煜琪帶着上位者的威懾,冷冷地掃過他們臉,沒有放過每一個異樣的表情。
粉色宮服妝容高貴的大宮女顯然要鎮定許多,她眉頭緊蹙,似乎是想開口,但卻憂慮重重地望向周圍跪着的太醫,吞吞吐吐,卻不願發聲。
一直注意着他們神情的趙煜琪立即會意,揮了揮手道,“你們先退下去,到殿外等候,具體事宜本宮自然會和你們說清楚。”
“是。”除了馮子陽,其他太醫倒是不想遭這個罪,早恨不得連爬帶滾原來這樣的是非之地,要知道在這深宮之中,你知道的越多,就死得越快。
馮子陽特意慢了一步,探究地看了那宮女一眼,猶豫了片刻,最終也不說什麽,隻是恭順地退了出去。甚至連那個太監,也在趙煜琪的示意之下退了出去。
“說吧,這裏已經沒有外人。”趙煜琪轉動着拇指上的扳指,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個宮女。
宮女附身下去,謹慎地請求道:“殿下,奴婢這番話沒經過娘娘同意,本不該向第三人說的,但爲了娘娘的身子,請殿下恕奴婢直言。”
“你說,本宮自然不會讓母後怪罪于你。”趙煜琪擺擺手,讓她站起來。言語之間有些急躁,隻怕是很不耐煩了。
“昨日您從仁明殿走後不過半個時辰,蕭門主便前來觐見,不過似乎是和娘娘彙報當日吩咐他做的事,奴婢等人都在外面候着,并不曾聽清楚他們之間的談話,至少門主離開之後,娘娘便一直坐着不動,昨日一天都未曾用膳。一直到了夜裏,娘娘說她睡不着,便讓奴婢點一些熏香,以助睡眠,誰知今日一早娘娘就說頭疼,太醫診斷說是風寒,喝了些湯藥,不曾想到了下午越發嚴重,娘娘剛睡下去不久,就開始胡言亂語,奴婢等沒法,才差人去請殿下來的。”宮女不敢耽擱,說得簡短又詳細。
趙煜琪聽罷,眸子顔色一深,猛地站了起來,問道:“蕭空圖?母後何時吩咐他做事?”
宮女微顫,繼續說道:“五日前,就在殿下您和娘娘吵了一架之後,娘娘便差人去請蕭門主過來商議事情。”
議事?六扇門從來不過問後宮之事,能讓蕭空圖插手的,必定不是什麽小事。而且蕭空圖這個人不但手段狠辣果斷,卻爲人兇狠奇特,舉國上下,即便是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有他認識的人,林鳳紊能找上他,必定是十分棘手的事,才會如此。
到底會是什麽事?五日前,那不正好是她爲林池墨的事和他吵起來嗎?當時她還用萱兒的命來威脅他選妃,那時候他爲了警告她,還擡出了鳳家,模淩兩可的道了萱兒和鳳家的關系,才絕了她想對萱兒落手的心思。
這麽說來,她不會是讓蕭空圖去調查了萱兒吧?
那件事确實是她的心病,即便這麽多年多去了,她雙手沾滿了鮮血,她可以對任何的人和事無情,卻始終忘不了曾經的那段悔恨。
既然如此,那蕭空圖是不是也知道了萱兒的身份,所以今日他才這般賣力?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萱兒的危險就越大。何況他并不認爲現在嶄露頭角、恣意妄爲的老七,有能力護得住她。
隻是都這麽多年的事情了,萱兒即便就是鳳驚天的女兒,她也不過是區區一個嬌弱女子,真的能讓他這個身處高位手段狠辣的母後,忌憚,甚至恐懼嗎?
思慮及此,趙煜琪将信将疑地問道:“那今日來給母後把脈的太醫是誰?他如何判斷母後是得了風寒。”
“正是馮太醫,他說娘娘睡不安寝,恐怕是心火上升,精神不濟才引發頭痛之症,加之天氣虛冷而導緻邪火入侵,才感染了風寒,他随即開了幾幅散熱解寒之藥讓藥膳房去熬了過來,娘娘服下之後便睡了過去,之後不知爲何會噩夢連連。”宮女也很是不解,她跟在林鳳紊身邊多年,見慣了她的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從不認爲她會是一個懂得内疚和害怕的人。
聽說是馮子陽開的藥方,趙煜琪直接便越過了這個疑點,因爲馮家世代爲醫,五代單傳,每一代都癡迷醫術,甚至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方,而到了馮子陽也是偶然的機會他才願意進宮爲禦醫,但卻依舊獨善其身,未曾拉幫結派,結黨營私,幾乎是朝廷裏獨樹一幟的清廉之人。
在他這種人的眼中,手下隻有醫者和病人,從來沒有身份高低或者權力利益之分。所以趙煜琪對他還是相當放心的。
或許,鳳家這件事對林鳳紊的影響,遠比他知道的要嚴重得多。
趙煜琪臉色不變,背過身去看着鳳床上的林鳳紊,微側頭對那低眉順眼的宮女沉聲道:“你去将馮太醫請進來,給母後診斷,具體情況本宮自然會跟他說,其餘的事情,你不必再理會。”
“奴婢遵命。”說完,她便躬身退出,快步出了大殿。
緊接着,一直在外面候着的馮子陽便大步走了進來,跪下恭敬地道:“微臣參見殿下。”
半晌,趙煜琪才負手轉身,居高臨下地睨了馮子陽一眼,也不叫他起來,而是緩緩地道:“馮子陽,本宮信得過你,因而将母後交給你。你說得不錯,她是心病引發的恐慌,那好是很多年前的一件虧心事,可有法子可以讓她緩解病情?”
馮子陽一怔,随即道:“殿下想必也知道,心病并非肌理上的症狀,藥物隻是治标不治本。解鈴還得系鈴人,微臣也隻能開些藥方緩解一下病情。”
他很對答很是巧妙,并不直接問到底是什麽事,因爲他不該問也沒必要問,但卻又一語道破的真谛,其實說白了就是無藥可治。這也正是他此番受人之托的目的,讓她病,病的不明不白模淩兩可,總之要不了她的命,但也絕對讓她好不起來。
“哼,馮子陽你真是能耐,這麽多年來本宮也就求過你兩次,可偏偏這兩次都是你醫治不了的毒或者病,本宮該說你是巧合呢,還是醫術不精?又或者是你故意而爲之?”趙煜琪冷眼一斜,寒光暗湧,他微哼道。
第一次自然就是半年前召他到太子府爲鳳妃萱解毒之時,他說憂心草毒性太猛,唯有制毒之人能解,那時候趙煜琪對鬼谷子的毒也略知一二,自然明白他的難處,但這一次,他雖然也知道這個心病還需心藥治的道理,但趙煜琪就是不悅,因他這種看似中庸,卻像敷衍的态度,感到深惡痛絕。
他從不養無用之人,尤其是手無縛雞之力,臨到危急之時,卻隻會說無法的人。他要的可以不是這樣的答案,更不是這樣的結果。不是能不能好,而是一定要醫好,心病還得心藥醫?他偏不信這個邪。
“請殿下恕罪,微臣醫術不精,不如請太醫院的其他太醫來試一試?”誰知馮子陽不慌不忙,舉手将這個燙手芋扔了出去。
趙煜琪臉色一變,陡然震怒,厲聲質問:“馮子陽,你這是什麽态度?本宮不過是如此說你一句,你竟然不耐煩了?看來你不但忘了何爲爲醫之道,更忘了何爲爲臣。你就不怕本宮處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