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日星明去查的時候,滢玫竟然說她挑選出來的丫鬟都被迷暈了,根本無人會出現在萱兒的寝殿裏,更不可能跑去外院書房通風報信。
張正權關門的手一滞,停了下來,“還未曾找到,殿下,奴才想她會不會就是刺客臨時安排的人?”
“不會,她身上并無内力,又對府裏的環境如此了解,而且本宮總覺得她身形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隻怕和當時的舒娘一樣,是插在府裏的棋子,她一日未除,本宮心就難安。”趙煜琪一口否決.
皇宮,仁明殿中,皇後林鳳紊身穿大紅鳳袍,慵懶地躺在貴妃榻上,身下是雪白的貂皮護腿,肩上搭着牡丹雙面繡的南陽綢緞,富麗堂皇,奢華無比。
下首圍着幾個宮女,拿着暖爐跪在她跟前,或執着小巧的木槌,正細細地替她按摩腿腳。
“禀娘娘,太子爺已到了殿外。”一個身穿粉色束胸宮裝,頭梳飛雲發髻,插着金葉步搖的女官挑簾進來,
“我兒來了,快請進來。”林鳳紊聽罷慵懶地睜開鳳眼,她扶着宮女的手,優雅地坐了起來,此話說得熱切,可臉色卻淡淡看不出悲喜。
她位高權重,統領後宮多年,對于情緒二字,早已收放自如,即便是面對自己的親兒,她也可以做到冷漠無情。
“兒臣參見母後。”趙煜琪拂簾走進,依舊是深紫色的九莽錦袍,腰間挂着上好的老玉佩環,臉色溫潤,神采奕奕,除卻脖子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根本看不出昨夜賣醉昏睡的憔悴。
這是她的皇兒,那麽優秀,那麽意氣風發的兒子,是她一輩子的驕傲,也是她一輩子的寄托和希望。可是他卻一次次違背她的命令,一次次傷了她的心。
或許是他長大了,連他父皇,那個老不死也管不住他如同雄鷹一般展翅翺翔,他這個太子爺做得這麽好,嚴于律己、恪守禮規,雄心壯志,野心勃勃。
他絕非池中之物,終有一日,會掙開他們的束縛,成爲人間至尊尊,天下傲龍。
“起來吧,來人賜坐。”她眼圈似乎有些發熱,卻最終歸結爲平靜,她聲音清脆透亮,今日卻不知爲何微微發澀。
“謝母後。”趙煜琪恭順站起,但表情卻無過多情緒。他知道他母後在想什麽,也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好,但這并非他想要的,若說林家可以助他爲皇,他就必須一次又一次屈服他們的淫威之下,那日後外戚權大,一樣可以将他架空。
所以本能地抗拒她對他的所有安排,他不能取鳳妃萱嗎?不,他偏要娶,他還要讓林家再無女兒可嫁他。
“琪兒,你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你可還曾記得,有一年冬天也是下着這樣的大雪,你那時還很小,大概隻有六歲,這麽矮的一個小棉襖,你大半夜說自己不敢睡,就抱着小被子從自己的宮殿跑來母後這裏……”
林鳳紊似乎回憶起當年,眼角有些濕意,可還沒說完,便被趙煜琪擡手打斷。
“母後,兒臣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自有自己的主張,母後您不必費心兒臣的事情。即便是父皇,也願意讓兒臣肆意翺翔,而非約束翅膀,隻會居于金籠之内。”趙煜琪雖拱手低頭,但聲音朗正,已然具有上位者的威儀。
他後面說的那句“約束翅膀”雖然足夠隐晦,但也足以讓林皇後這種足夠精明的人聽得清楚了。
“唉!”林鳳紊歎口氣,手裏摸着鳳鸾扶手,似在撫摸當年那個才如扶手般高的小男孩,“你還是以前的樣子,那麽好強,還記得着涼了太醫讓你吃藥,你就偏不肯吃,高燒迷迷糊糊的,都咬着牙關,愣是不讓藥灌進去,像魔怔了一樣。要不是你表……”
“母後……”聽林鳳紊說起這麽一遭,饒是趙煜琪心裏對她已然十分抗拒,眼角還是滲出一絲青澀的霧光。
那一次是可怕的傷寒啊,他燒的已經神志不清,但清晰地記得,他的父皇一次都沒來看他,太醫們給他診治也都是将自己用布繞了一層又一層,隻有她,母後,毫不忌諱地抱着他哄!
“要不是池兒她擔憂你,嘴對嘴地喂你吃藥,你恐怕……恐怕就熬不過去了……”林鳳紊說到這裏,真真觸到了動情處,擡起衣袖就掩住了眼中的淚花,哭了一陣,才強自鎮定下來,繼續道,“你也知道池兒跟你一樣的性子,争強好勝,但又特别的癡心,那日和你也算有了肌膚之親,以後背地裏整天都念叨的是你……”
“好了,别再說了。母後,恐怕您會意錯了,池兒心儀之人并不是兒臣,難道這麽多年來她的所作所爲您一點都不知,還是說爲了您林家長盛不衰,您可以颠倒黑白,裝作若無其事?她昨個兒做了什麽事情,兒臣才帶她出宮的,您真一點都不知?”聽前一半的時候趙煜琪本還有些感動,但一提到林池墨的事情,他就再也沒辦法忍耐。
既然要把話挑明,那就說吧!
确實,林池墨能冒着被傷寒傳染的危險喂藥救他,令他在這深宮之中,感到了一絲屬于親情的溫暖。也正因爲如此,他這些年才事事都縱容她,呵護她,不但因爲她是表妹,更因爲她算是他的半個救命恩人,盡管那時候她還很小,根本不知道那個病會傳染,會死人。
但是,夠了!她可以嬌蠻任性,她可以爲所欲爲,但不應該因爲老七而去傷害鳳妃萱;她也可以心儀别人,不顧天下人恥做出有損顔面的事,但惟獨不能,沒了清白之身,還要讓他娶她爲妻。
他的女人可以有無數,但妻子隻有一個,便是留給心底最愛的那個人。
“你好歹還記得她曾經對你有恩,你竟然爲一個無名無姓的賤丫頭,對她不聞不問,見死不救,任由她被一個護衛糟蹋?你當母後是死的嗎?你這些日子來做的是什麽事情?和老七爲一個女人鬥得你死我活,置國家大事于不顧,你以爲全天朝的人都瞎的了嗎?”林鳳紊猛然一拍鳳鸾扶手,長身而起,居高臨下,不怒自威,就是這幾句話,足以讓人知道她的威嚴無限,權力無邊。
趙煜琪擡眸,眼底一片陰冷,哈!真不知還有什麽事,能逃得過她的法眼?她真的隻是深宮裏的一國之後,她真的隻統領六宮這麽簡單嗎?
“那是她自作自受!若不是她死心塌地戀着老七,哪會生出這般歹毒之心,母後可知,她連兒臣都算計進去了,現在失去的清白不算是報應?難道母後還要兒臣娶她嗎?”要知道趙煜琪卻是已非昔日戀母至深的小太子了,他的氣場足以和霸氣側漏的母後相抗衡。
林鳳紊氣得一抖,精緻的妝容幾乎扭曲,豔紅的雙唇不停的打顫,指着趙煜琪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的好兒子,難道她就不心疼嗎?她就願意他娶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嗎?如果不是爲了讓他順利登上皇位,鞏固江山社稷,和林家後事基業,她又如何舍得讓他娶一個失去貞潔的女子?即便這個女子是她親侄女,又如何能和自己的親兒相提并論?
終究是生他養他,疼他愛他的母親,見她這番氣惱,趙煜琪也難免心生愧疚,所謂孝字當頭,他還是恭順地低頭行禮,道:“母後,兒臣一日不曾忘記池兒救命之恩,但也一日難忘她任性非爲之舉措。從她不顧一切追随老七而去那一日起,便不可能再成爲兒臣的女人,哪怕是妾。”
他的縱容,隻限于鳳妃萱,其他女人,絕對不可能。沒有人可以玷污他的尊嚴。
“反了,反了……”林鳳紊雙目圓睜,看着眼前這個人高馬大的兒子,隻能不能将他再塞進肚子裏去。
而趙煜琪說到這裏,他擡起了頭,直視林鳳紊逼人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母後時常教育兒臣,爲皇帝則需念天下蒼生,爲皇後則需母儀天下。林池墨她當日爲追随老七,不顧天下恥笑,淨身出門,立誓獨自闖蕩江湖,甚至不惜抛棄姓氏和您劃清界限,隻因老七憎恨林家,難道母後都忘記了嗎?那她若做了太子妃,置兒臣顔面于何處?她何德何能,何以服天下?您就這麽心疼您的侄女,心疼你的林家?那兒臣算什麽?”
爲什麽所有的人都喜歡老七,所有的女子都能爲他飛蛾撲火、不顧一切?林池墨如是,鳳妃萱也如此。明明,他才是最先遇到她們的人,明明他才是她們最初需要的人。
林池墨他可以不管,因爲他從來都隻把她當妹妹,但鳳妃萱不行,鳳妃萱是他的,天下也是他的,憑什麽老七什麽都不做,就可以将他們搶走?他不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