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琪一身黑色華美長袍,獨自一人坐在後院的涼亭之上,桌上雖放着幾壇清酒,可誰知,地上已經盡數酒罐。不過他依舊沒有醉,在這冰冷的夜晚裏,腦袋不知爲何異常清醒。
他曆來很少穿着黑衣,因爲除卻黃色,唯獨紫色最爲高貴,黃色是父皇專屬,他目前還沒有資格享用,但他确實偏愛紫色,所有的衣物幾乎都是紫袍。
可今晚,他覺得隻有黑色,才能掩蓋住他的挫敗,才能捂住他疼得血淋淋的傷口。眼看就要得手了,眼看萱兒就是他的了,卻被人硬生生的搶走了。而這個人還是他曾一度疼愛的兄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府的,此刻,身邊伺候的人全都被他捏走了,包括張正權,他不想見到任何人。
他怒,他恨,他痛,極了,知道嗎?他是太子,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爲什麽卻得不到一個想要的女人。
他很想派兵去圍剿老七的王府,但是他手腳發顫,嘴巴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連動作都變得如此遲鈍。他怕,怕見到不該見到的場面,怕她衆目睽睽之下無地自容,更怕她身子虛弱毒發嚴重,被他攪和後,忍不住刺傷自己。
趙煜琪,你不該這樣,你不能這樣的。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女人而已!!
不,世間隻有一個萱兒,失去了就再也尋不回來了。
他的内心在不停地掙紮,卻不想這樣的掙紮就如同陷進了泥潭,越是抗拒,便越陷得深,最終會将他淹沒。
想到這,趙煜琪猛地站起,将手中的酒罐陰戾地扔到地上,“嘭”的一聲,瓷碎和液體飛灑滿地。
“殿下!”星疏代替了星明,是今晚的暗衛,他翩然而至,落在趙煜琪的身後,單膝跪下。
“何事?”趙煜琪微醉,搖晃着頭轉過身來,狹長的鳳眼迷離地盯着星疏,語氣十分的冷沉和不耐。
“舅國公府傳來消息,池墨郡主被人下藥了,反應激烈,恐怕……”話還沒說完,星疏迎着他的目光說不下去了,因爲接下來的事情會是什麽,不言而喻。
中了這樣的毒,沒有男人,她隻怕會死。但是怎麽說她也是林家衆星捧月出來的女兒,價值還沒出來,肯定不想她就這麽死去,那麽就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送來太子府,讓殿下給她解毒。
這不但解了毒,保存了面子,還促成了這一樁婚事,這絕對是林家甚至皇後娘娘所期待的。
因爲,在林家看來,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因爲林池墨一早就是皇後娘娘認準了的太子妃,不過因爲兩當事人都無心對方,而耽擱了下來。
但是,婚嫁之事,又怎麽會是自己做得了主的?即便是無所不能的太子爺,也隻能爲了權力忍氣吞聲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日後就算隻是用來做擺設,也必須娶。因爲太子還需要林家作爲靠山,即便他現在就登基繼位,他也要靠林家來鞏固政權。
所以,他若要娶鳳妃萱爲太子妃,那是不可能的。而鳳妃萱這個女子,她根本無心太子爺,即便給她太子妃位置,她也不屑一顧,何況若要她做側妃,那還不如殺了她。
難道太子爺,就不明白這一點嗎?爲何還要如此苦苦不放?
此刻,趙煜琪半眯着眼,晃了晃頭,好不容易從酒精的麻醉中反應過來,突然對天大笑:“哈哈……本宮沒聽錯吧,星疏,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老七好嗎?你還說日久見人心呐。你看看他,是個善茬嗎?”
喝醉酒的趙煜琪,顯然和他不在一個節拍上。
“卑職有罪。”星疏木讷的臉上無半點表情,隻有低下頭去,告罪。
他确實看不清七王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更不知道他到底隐藏了多少東西。這樣的人很可怕,根本不是他這樣頭腦簡單的暗衛可以猜透的。或許他也是爲了自保吧,但終究因爲一個女人,暴露了。
“罪?哈哈……有罪的人多得去了,不差你一個。”趙煜琪腳步不穩,颠三倒四地走上來,一腳又踢翻了地上的酒壇。
他半弓着腰,黑色的衣袍襯得他身材異常均勻精湛,但卻讓他越發的陰暗。即便是妖豔的五官,也沒辦法掩蓋他滿身的不忿和怒意。
“殿下,池墨郡主的事……”星疏默默站了起來,守在他身後一步之遙,低聲再次提醒。
趙煜琪猛地轉過身來,深沉的眸子發着幽幽的寒光,冷哼道:“哼,她罪有應得,誰讓她自作主張給萱兒下毒的,既然下毒将萱兒引指本宮身邊,也不将手腳做幹淨一些,真是愚蠢。想本宮給她解毒,當本宮是什麽了?啊?做夢。”
“殿下,您醉了,卑職扶您回去。”星疏有些不知所措,木讷的目光錯開,上前一步扶着了趙煜琪的手臂。
算了,要怪就怪林池墨倒黴,誰讓今晚碰到太子爺百年不遇的賣醉?他現在根本不會去權衡得失的問題,也不會想今晚若不救林池墨,恐怕要招林家記恨,雖說林家也要靠太子才能繼續昌盛下去,但終究會有了疙瘩。
“醉了?本宮沒醉,你現在就去讓人給母後禀報,本宮不要娶林池墨,本宮隻要鳳妃萱,隻要鳳妃萱……”趙煜琪重重地甩開他的手,踉跄着轉過身去,腳步虛浮一步一步往湖面上走去。
星疏一滞,頭腦突然大了一圈,他急急追上去,“殿下,前面是湖,不能去。”
要是星明在就好了,他的腦子比他要好用,也比他懂得怎麽應付殿下的脾氣,更懂得揣摩殿下的心思。
“不能去?爲什麽?這個世間還有本宮不能去的地方?滾開……”趙煜琪一揚手,将毫無防備的他甩到了地上。
星疏暗暗叫苦,可怎麽也拉不住喝醉了之後,變得蠻不講理還力大無窮的趙煜琪。
“萱兒,你給本宮回來。”顯然是酒精發揮了作用,趙煜琪此番腦袋已經開始糊塗,連眼前都出現了幻覺。或許是思念成狂,他竟然看到了鳳妃萱在湖中央向他揮手,那熟悉的笑容如此真實,有些冷淡,但眼底卻滿是情義。
星疏一驚,猛地彈跳起來,再次上前拉住了快要接近湖面的趙煜琪,“殿下,前面是湖,有水,不能過去。”
“滾開……”趙煜琪根本就是走火入魔一般,竟然用了内力,一掌将不敢反抗的他打得飛了出去。
星疏摔到地下,内髒一震,卻又像機器人一樣若無其事的站起來,暈!這下怎麽辦,殿下這還是第一次發酒瘋。
他本性多疑卻冷靜明智,連喝酒的時候都極少,更别說去故意買醉。今日這一出,沒有先例,他該怎麽應付啊?打暈他扛回去。
眼看趙煜琪就要一步跌進湖底,這個念頭在星疏腦中一閃,他再也不猶豫,腳尖一點,沖刺過去,舉手就傾注了内力,直接往趙煜琪脖子上敲過去。
星疏将暈過去的趙煜琪扛回大殿的時候,張正權才急忙迎了上來,一張老臉擔憂不已,“哎呦,我的殿下,怎麽搞成這樣?舅國公府的人剛來過,還在書房候着呢,咱家正要去禀報殿下,沒想到,這怎麽暈了?”
“張公公,殿下喝醉了,一個勁往湖上沖,卑職拉不住,隻好鬥膽将他敲暈扛回來。請公公責罰。”星疏将趙煜琪放到屏風後的床上,急忙先領罪。
張正權聽得老臉失色,急忙上前看了看趙煜琪的臉色,看他果然隻是喝醉暈了過去,才放心下來,尖着嗓子怒罵:“哎呦,我的天啊!星疏你幹得叫什麽事?打暈了殿下,你真的是嫌你這腦袋礙事了啊?咱家現在哪有空責罰你,快想個法子怎麽應付舅國公的人再說吧。”
“殿下方才說了,讓人進宮禀報皇後娘娘,池墨郡主的事情,是她罪有應得,休想把殿下當做解毒的藥丸。公公,即便是舅國公,也不能如此折損殿下的面子的,他家的女兒做了這等事,難道還要咱們殿下給她買賬啊?”星疏一急,口齒竟然從未有過的伶俐,興許是對打暈趙煜琪而心中有愧,他也覺得堂堂太子,就這樣作爲解藥,給這個女子給賴上了,有失體面事小,折辱了男兒的氣節才是真。
何況,林池墨又不是太子爺喜歡的女子。
“你你你……說的是什麽胡話?誰讓你說的。快快給咱家閉嘴。”張正權大驚失色,胡亂想抓了桌上的東西,要堵住星疏的嘴,可一時又找不到合适的,隻能又急又怒地喝訴。
看吧,趙煜琬的厲害之處就在于此,他明着隻是爲給鳳妃萱報仇,卻順便調撥了太子爺和舅國公的關系。甚至連皇後都算計上了,一面是疼愛的親兒,一邊是外家,她該怎麽辦呢?幫了外家,委屈了親兒,不幫吧,林池墨再做不了太子妃不說,就算日後可以在林家其他分支選妃,也會讓自家大哥舅國公也會對他們母子心存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