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的聲音很低,隻有鳳妃萱聽得清楚,她自然知道這還隻是開始,和這樣小女人相鬥,真***累,比面對銅面人的時候還要累。
麻木了?他對一切的羞辱或者挑撥或許都麻木了,唯獨對關于她的事,不行。他方才在聽到趙煜璘的諷刺時,有多激動,她知道。
如果那時不是她緊緊拽着他的手,估計他可能跳出去殺人了。
頂着一個頭盔一樣重的鳳冠,托着繁瑣的宮裝,由于她們都是女眷,顧及儀表,走得都是極慢,果真是爬了将近半個時辰,才看到所謂的仁明宮的樓宇飛檐。
這裏果真不愧是皇後的居所,這裏不僅寬闊,而且還很華美,真可謂是金瓦紅牆,光彩奪目。眼前是綠樹成蔭、奇珍異草自成一片花海,殿的四角更是高高翹起,優美得像四隻展翅欲飛的鳳凰,五彩琉璃,在午後冬陽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還未入宮門,便聽到花園内傳來嫣然巧笑聲,管弦絲竹音,熏香袅袅。
走近,便已看到紅門之下,守着兩位高腰束胸,頭盤飛髻,花容月貌。她們一見鳳妃萱等人走來,忙上前福身行禮,“奴婢參見三王妃、四王妃,還有方小姐。皇後娘娘已口谕,各位夫人若到,即可進去拜見。請随奴婢進來。”
鳳妃萱見她們不過是一個守門的宮女,但初次見她不但沒有意外之意還能準确無誤地分辨她的身份和姓氏,雖不敢說這個皇後會對琬王府的一切了如指掌。但至少對她之事恐怕了解得甚是詳細。
由兩個宮女帶着,繞過一個湖泊涼亭,穿過很多宮女太監都在忙碌顯然是擺晚宴的空曠綠色長廊,才到了仁明宮門前的小巧花園,遠遠看去,以大紅宮裝鳳袍女子爲首,身下兩邊坐了都坐了一排女子,莺莺燕燕,詩情畫意、玉女琴箫,倒是好不熱鬧。
“啓禀娘娘,三王妃、四王妃、方小姐帶到。”打頭宮女率先在小石拱門跪下,規矩周到地伏地禀報。
此話一落,裏面便安靜下來,半晌之久,才響起一聲威嚴卻婉轉的聲音,“請她們進來。”
“是。”那宮女起身,雙手交叉放在腹間,她依舊躬着身子,半低着頭轉過身來對她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幾位請。”
“有勞姑姑了。”三王妃上前一步,将一個小巧的大紅錦袋塞進了那宮女的手中,眼底一片溫和的笑意。當然身後的四王妃也不甘落後,鮮豔的蔻丹五指從袖口伸出,一包分量不輕的錢袋便到了另一個宮女的手中。
鳳妃萱看罷,默默地移開眼,想找一絲風好涼快涼快,但實在太難,這樣的眼皮底下如何能獨清?她并非不懂人情世故,隻可惜她沒有帶錢,趙煜琬也沒提前和她打一聲招呼。
墨竹此刻更是面無表情,就當什麽都沒看到。這不與同流合污的高潔氣度,實在值得贊賞,可是現在明顯不是時候。鳳妃萱倒不是怕日後會怎麽樣,反而是現在在别人的地盤,她不想得罪這些宮女,若不然閑言閑語說你幾句的事小,真不下心往酒菜裏弄點東西,就有的你受了。
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何況趙煜琬這個放蕩不羁的七王爺擺在她前面,自來不在乎過這樣陰鸷的小節,她若此時出手,給皇後的宮女塞些銀錢買關系啥的,不但自降了身份,還有點玷污了他的氣度。
這麽一想,鳳妃萱也就不在拘束,跟在那兩個女子身後,低眉順眼地朝着大紅鳳炮的方向跪了下去,“妾身參見母後,願母後福壽安康,壽比天齊。”
“好,起來吧,我兒辛苦了,來人賜坐。”皇後林氏笑得一臉慈祥和藹,戴着長長金色護指的手微微伸出,便又宮女上前在她的下首加了兩個位置。
鳳妃萱不覺已擡頭,看向這個六宮之主,當今最爲善妒的林皇後,由眼底的魚尾紋隐隐可看出她四十有餘,但皮膚依舊細膩潤白,和站在她身邊溫婉清麗的林池墨相比起來,竟然無半點蒼老之态,卻又更顯成熟風韻的妩媚。狹長的丹鳳眼和趙煜琪如出一轍,盡管笑得和善,但幽幽暗光難掩其精明刻薄,鼻子高跷很有立體感,是個标準的美人兒。
隻可惜,這手段太過淩厲,看似高高在上,實際内心形如枯草,一看就是踩着屍體和鮮血上去的人,心境和氣度都不一樣的。
此番宮女在她下首擺了兩個位置,顯然沒有鳳妃萱的。
“這位就是我七兒所說的方小姐?長得倒是腕白肌紅,小巧動人,隻可惜終究是小門小戶出生,妩媚妖娆卻儀态不足,引得我兒食不知味,真真是罪該萬死。”林皇後微微颔首讓那兩位王妃落座之後,指着還立在中央的鳳妃萱,疾言厲色,此話一出,四周嘩然。
尤其是右邊那一排,首位坐着一位妝容明顯要典雅華麗的年輕女子,應該就是長公主趙煜玡,林池墨的待遇竟然和她不相上下了。
其他的全是娴靜端莊的大家閨秀,一看便知是雲英未嫁的妙齡女子,此番全都雙眸含怨,齊齊盯着鳳妃萱,隻恨不能将她戳出幾個洞來。
七王爺的風姿,誰人不仰慕,即便明知他不如太子爺的錦繡前景,也不受皇後待見,但那英姿和才華,灑脫豁達的性子,謙和有禮的溫潤,足以絞碎每一個少女的美夢。
正如,此刻哀怨不絕的林池墨,她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飾,從鳳妃萱走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未曾離開過她的身。林皇後這番話一出,正正戳中了她的心窩子,這下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鳳妃萱跪了下去,半低頭洋裝惶恐道:“請皇後娘娘恕罪。今日有幸仰望皇後鳳顔,再看衆位夫人、小姐的風姿,才知原來民女一直不過是井底之蛙,實在不敢和諸位相提并論,然民女能得七王爺之寵,乃三生有幸,此生隻願跟随七王爺不離不棄。望皇後成全。”
此話一落,林皇後卻深深地打量着她,眼底碧波暗湧,半晌不曾發聲。唯有林池墨,在聽到最後那句不離不棄的時候,臉色煞白,目光越發的犀利,即便是低着頭的鳳妃萱,也能感到其中的毒辣。
男人的喜好和選擇,最終會歸結爲女人的錯,也最終會變成女人之間的鬥争,這是千百年來,未曾改變過的規律。那日她從扶絮閣絕望離去,鳳妃萱便知她不會輕易罷休了,或許她已知她和趙煜琬之間再無可能,但她放不下,隻會因愛生恨,她會恨他的絕情,但更會恨出現在他身邊的每一個女子。
不想,林皇後突然擊掌,愉快地笑了起來:“哈!好一個井底之蛙,好一個不離不棄。本宮倒是不知方小姐竟有此等心胸和口才,果然不愧了江湖兒女的豪爽。你還未曾過門,就先和衆位小姐一列,入座吧。”
“是,謝皇後娘娘擡愛。”鳳妃萱不卑不亢,俯身下地,叩頭謝恩,這才站起來,背脊堅挺地往右邊後首僅剩下的一個位置走去。
她雖然面上還算鎮定,但手心也難免有些發汗。其實根據目前的形勢分析,她知道這個半老徐娘不會真的想要爲難她。
或許在座衆人甚至包括皇帝趙明誠,都沒有人比她更希望趙煜琬娶一個毫無家事背景的女子。因爲以她對趙煜琬的戒備和厭惡,娶一個皇孫貴族,無疑給他添加了一個強大的勢力後盾。除非是林家的女子,不然她絕對不會願意。
所以,鳳妃萱才這麽有備無患,她越是看得清楚,就越替趙煜琬心疼。有一瞬間,她甚至有些沖動,想若是他想要權力或者聲望,其實她也願意放棄自由,陪他一起站到底。
不過幸好,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而且他将她保護得很好,指環已經被他用用布絹包起,和宮裝的袖口相連,顔色一緻,任人怎麽看都是尋常飾物,無人會再懷疑她的身份。如果趙煜琪不說,如果銅面人也守諾不在出現,那她就真的遠離的噩夢,遠離了仇恨。
等此事過去後,他們就會撿包袱走人,去襄城的家,或去更多的地方,一起笑傲江湖。
畢竟她是占用了鳳菲萱的身體,或許放下仇恨,她會有些愧疚,換做以前的自己,她肯定不會輕易罷休,但也是從趙煜琬的身上,她學會了怎麽看到自己未來的人生,怎麽去珍惜現在和以後的日子,而不是一味的沉溺于過去無法自拔,甚至害人害己。
人生短短幾十年,過去的便是過去了,何況她隻是一個穿越者,沒有什麽是她必須承擔的,她更沒有虧欠了誰的。
【好戲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