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你到底在逃避什麽?
趙煜琬一遍又一遍地給她喂藥,手上的傷口也是每日清洗上藥,至今已經開始愈合了,可是她燒退了之後,體魄也恢複得良好,隻是已經第三天過去了,她依舊沒有醒來。
他記起上一次她沉睡的時候,便是在他琴聲中醒來的,他便想試一試,好不容易将她弄了回來,他可不想整日對着一個睡美人。
拂袖站起,趙煜琬信步走至琴前,精雕細琢般的十指微動,琴弦輕震,清雅的琴聲猶如流水而出,悠揚深遠。
時而低聲細語,時而深情呼喚,點點的牽挂,淡淡的憂傷,沒有仙音的飄渺和慈悲,它是那麽的情義綿綿,卻又時時刻刻糾纏不休。
他的琴聲,如同他的十指,緊扣她的腰肢,撫摸她的臉頰,百般纏繞,綿綿不絕。
鳳妃萱知道他一直都在,擔憂不止,衣不解帶。可是她太累了!背負太久的恐懼,糾纏已久的夢魇,掙紮多時的禁锢,就如同繃在腦中的一條弦,瞬間的斷裂,讓她放松下來的同時,也虛弱得将近崩潰。
這與身體情況無關,關乎的是精神和心态。她需要時間去接受,去适應真正方下一切的生活。
這時他的琴聲,就仿佛天邊的甘露,洋洋灑灑飄落下來,滋潤着她的心田。盡管她此刻依舊昏睡,但她感覺到内心深處在發芽,希望的光芒萬丈照射,讓她身心盡舒。
他在的,一直都在,這個男人爲了她可以不顧一切。她那麽想念他,那麽渴求得到他的溫暖和愛意。
但琴聲卻突然停止,緊接着便聽到一個恭順的女聲:“主子,墨竹該死,打擾主子雅興。隻是,池墨郡主在門外求見,她就要進二門,往後院裏來,墨竹實在難以抵擋。”
趙煜琬懶散地擡眸,雙手按了按琴弦,剛想開口拒絕,不想他眼尾掃過鳳妃萱的床,見她依舊緊閉的雙目間,莫名皺成一團。
他突然改變了注意,輕輕地揚手,和聲道:“請她進來。”
墨竹聽罷,疑惑地蹙了蹙眉頭,躬身問:“是要來扶絮閣嗎?”
“那是自然,本王懶得動,且恰逢有奏琴的雅興,倒也正好讓郡主指點一二。”趙煜琬抿唇輕笑,嘴角彎成一道美麗的弧形。
“指點池墨可不敢當,誰不知七哥哥的琴音恍如仙音,得聽一曲,三生有幸。”人還沒到,聲音已至,那嘤然之語,婉轉有意。
雍容雅步,如若自家庭院閑步,一身白色的镂空細花鍛裙,仿佛以某人相互呼應一般,襯得她玉體香肌,柔媚卻不豔冶,有仙女的潔白無瑕,更有妖魅的妩媚,如此複雜,卻勝卻尤物。
林池墨由貼身丫鬟沫兒扶着走進,星眸流轉,盈盈惺惺,對上輕笑淡然,舉手撫琴的趙煜琬,她滿胸柔情,猶如飛蛾撲火。
墨竹低眉順眼,壓下心中的不悅,默默地福身,“奴婢參見郡主。”她的名字和這位郡主的閨名犯忌,她并不敢在此自稱。
而此時,沫兒才放開林池墨的手臂,恭順地半蹲下去,朝着趙煜琬道:“奴婢沫兒參見七王爺。”
“都起來吧,不知池墨郡主大駕,本王有失遠迎,還請上座。”趙煜琬一揮衣袖,站了起來,偉岸的身姿,白衣飛舞,宜笑遺光。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如此随意,讓林池墨爲之失神,而他隻是微微颔首,便轉頭又對墨竹吩咐,“給郡主上茶。”
林池墨溫婉一笑,如禮下座,她雲鬓鳳钗,秀眉峨峨。眼尾清波,流轉自然,掃無覺掃過對面輕紗之後的床上,躺着的女子,不禁大方開口:“這位姑娘的病還未曾好麽?池墨怎麽聽說,她是太子哥所愛。”
“那郡主隻怕是認錯人了,太子之所愛,隻怕郡主您才能匹配,而萱兒她一直便在本王身邊,未曾離開過。近日更是因爲趕路感染風寒,至今還未痊愈。本王也是因此才奏琴,想助她開闊一下心境。”他揚眉輕笑,擡手慢撥琴弦,雜亂無章的清脆之音,袅袅而起。
林池墨在他的對面坐下,這一席話聽得她心中一陣發梗,尤其是那個句太子所愛隻有郡主您才能匹配,再看他曆來淡涼此刻卻爲一個女子專門撫琴,如此對比,勾起心中隐藏多年的苦澀。他難得還不知道她的心意嗎?爲何到此時,言裏言外,都盡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淡漠?
難道是因爲她?這個女子到底有什麽過人住處,引得太子哥和他都如此心馳神往、神魂颠倒,莫不是用了什麽妩媚之術,勾引男人?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憎恨,但轉眼便巧笑嫣然:“原來這位姑娘身子如虛弱?能得七哥哥這般寵愛,想必是有什麽過人之處,姿色容貌也算上乘,如此看來,倒是堪爲側妃。七哥哥年紀也不小了,何不向姑父姑母禀明,早已完婚?如此一來這位姑娘也能名正言順了。”
側妃已是她能給鳳妃萱想到的最好位置了,自來男子皆多薄涼,尤其生在帝皇家,曆來隻見新人笑,誰又聞得舊人哭?人生漫漫幾十年,他現在所偏袒的也不過是一時新鮮,隻要她能嫁進琬王府,她倒是不擔心這個賤人的榮寵會有多久。
誰知,這翻話讓低頭煮茶的墨竹微微蹙眉,而趙煜琬卻隻是抿嘴但笑不語,半晌,他才幽幽地開口問:“不知今日郡主大駕,所爲何事?”
林池墨紅唇微翹,委屈地嘤了一聲,“七哥哥,你還記得問人家啊?”說完,她柔曼的手腕一揚,身後的沫兒便躬身退了出去,而墨竹在得到趙煜琬的允許後,也默默地躬身退下。
“郡主有話但說無妨。”見她似乎有些擔憂地盯着紗簾後面熟睡的鳳妃萱,趙煜琬眉間一閃而過的不耐,卻依舊謙和有禮,讓人瞧不出半點不悅來。
林池墨羞澀的搗着手中的帕子,她的骨子裏的叛逆,直率,不顧一切的沖動,蠻橫,在他面前,仿佛都不複存在了一樣,她隻剩下時時刻刻爲他保持着的端莊溫柔,因他而變得的惴惴不安,如同小女人似的羞澀多情,怦然心跳不止的期待和歡喜,還有時常泛起的酸楚,見不着的思念。都是因爲他。
“七哥哥,今日姑母邀我入宮了……”她欲言又止,臉蛋蔫紅,雙眸中卻又帶着激動的無措。
趙煜琬擰眉,有些不解地輕問一聲:“嗯?”
皇後召她入宮,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值得特意前來報道的。何況,衆人曆來知道他和皇後疏遠,并不喜聽聞宮中之事。
“她想讓池墨早些和太子哥哥完婚。”林池墨攪着手中色帕子,神色擔憂地瞄着對面的趙煜琬。她想看他的反應,她更想得到他的回應。
可是,他臉色依舊淡淡,沐浴在午後的光陰之中,如同一個古老漫長的故事,在流淌,相隔着天與地的距離,是他們之間心與心的尺度,她永遠觸及不到他的心底,哪怕一點點的憐惜和同情。
“那是一件好事。”不出所料,他笑了,疏遠又淡涼。這話一出,隔絕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可能。
痛,能燒心,絕,卻是噬魂!
林池墨臉色一變,陡然站起,她眼底薄怒,但更多的是哀傷,那凄然的苦楚猶如潮水般泛濫成災,蘊蔓着哀怨,她悲戚地道:“七哥哥,你爲何要這般說,你忘了你當日所說的話嗎?你說,你說讓池墨回京等你的。現在怎能眼睜睜讓我嫁于太子哥哥,你好狠的心!”
“當日之言?是了,本王說山中苦寒,讓你早日回京。等從襄城回來後,有的是機會和郡主煮茶對弈。本王可曾說錯了?或者是郡主今日來便是想和本王對弈一盤?”趙煜琬輕笑着站起來,從她身邊繞過,接着墨竹煮好的熱水,開始洗茶。
林池墨不甘,她瞬間轉身拉住了他的衣袖,淚如下雨,她苦苦挽留:“七哥哥,你怎可如此絕情,你不知池墨心儀你多年嗎?從小到大,你從未正眼看我一眼,池墨難道真的如此不堪嗎?你情願去尋求青樓女子買醉求情,更情願娶一個來曆不明的低賤丫頭,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爲什麽?”
可是趙煜琬,他沒有心的,更不會憐香惜玉。
“放手。”趙煜琬面無表情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眉間已經飽含怒意。低賤丫頭?她倒是說得出口,他的女人是她能罵的嗎?
林池墨手腳脫力,她被殘忍地甩到了地下,看到他的怒意,她雙腿微屈驚恐萬分地跪了過去,拉住他的衣袂,放低了一切的尊嚴,扔到了所有的驕傲,她此番苦苦哀求,“七哥哥,不,不要這樣對池墨,池墨隻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就算是側妃也可,求你不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