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失敗如同梗在脖子中的刺,每每想起都讓他痛不欲生,他多想再次接受任務,将功贖罪,但是他更怕失敗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怕再一次令主子失望,令他自己失望。
相對于狂妄自大,他似乎更合适戰戰兢兢這個詞。
銅面人冷哼,狠狠地将手中的絹帛摔到他的臉上,陰冷地道:“淩一,本尊最不喜便是瞻前顧後之人,将它交予你,自是有打算的。以上的話包括之前曾經勸解過你的話,本尊不想再說第二遍。再不行,你便自行了斷,妄自菲薄之人在本尊眼中如同死人無疑。”
淩一再也不敢反駁,伏下頭,将地上那卷面絹如同寶貝一樣捧了起來,深深地磕頭,哽咽道:“淩一謹遵主子教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起來,聽命。”銅面人微微颔首,算是饒過了他這一次。
彈指之間,時間已過,等銅面人的話吩咐完,天已經清明。
鳳妃萱自半夜被趙煜琪抱回來之後,一沾到床,便睡的極沉。但趙煜琪卻站在她緊閉的門前,一夜無眠。
直至天快亮時,暗衛星明出現,将搜查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禀報上來,“殿下,根據六扇門的風捕所報,鳳小姐确實是在下邳城的赤凰山下,被七王爺偶然出手所救。爲此,七王爺還曾受了傷,到池墨郡主處包紮傷口,也是因此,郡主才願意啓程回京的。”
趙煜琪聽罷,鳳眼半眯,幽幽地開口問:“那刺客是誰?”
星明搖了搖頭,謹慎地答道:“這個六扇門還沒查出,不過卑職鬥膽猜測,七王爺他必定也是不知曉的,因爲當時他身邊的護衛死傷過半數,即便是他親自出手,也隻來得及将鳳小姐搶了回來,繼續前往襄城,也是急着爲鳳小姐解毒,因而才沒有直接回京,至于半途如何在短短幾日裏生出的……”
後面的話,星明一時難以啓齒。
不料,趙煜琪接了下去,若有所思地道:“至于半途如何滋生的感情,你自然是無法體會的。”因爲你,沒有和她相處過,并不知道她這樣的女子,即便是短短幾日,便足夠讓一個全天下都傾慕的男子,交出了心。
星明聽罷,隻是低着頭沉默,并沒有過多的情緒。他确實無法體會,也不想體會,爲一個女人費太多心思,對他來說,實在難以理解。
相對于男女之愛,他更看重主仆之義、兄弟之情。
“還有那個被老七帶出來的青樓女子呢?”趙煜琪擡眸,深究地問道。
他總覺得哪裏不妥,因爲所有的一切都太過巧合,就像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了似得,但是這樣的安排又實在太過缜密,猶如鐵環,步步緊扣,讓找不出一點漏洞,以老七目前的能力,還做不到。不說他的人手都在太子府的掌控之内,就是他這樣直白的心性,也不屑做這樣的事情。
他想找到一個突破口,哪怕很微妙,至少也有搜查下去的意義。
“她随池墨郡主同行,回京第二日便被人送回了沉香院。”星明雖不明他爲何還有心思關注一個青樓女子的事情,但趙煜琪曆來謹慎,照實回答必定是沒有錯的。
果然,真是一個漏洞也沒有。
可是,趙煜琪沒有打算輕易放他離開,緊接着追問:“你們如何确定池墨帶回的就是那個青樓女子?”
“這個……”星明實在回答不上來。一來,這件事不是他親自跟蹤的,結果也不是他查出來的,他不過是在禀報;二來他一直貼身保護趙煜琪,想多分心了解一些别的蛛絲馬迹,也難。
不過幸好今夜趙煜琪心情好,即便臉色陰沉,但眼尾至始至終都帶着一絲笑意,這會看天邊已經微亮,也沒有打算過多的計較,揮了揮手,道:“好了,這些事情等回京後再讓他們回來複命。你去讓下面的人準備,小姐起來後,立即啓程。”
女人果然有能力影響人的心情。如果這位鳳小姐能再接再厲,讨殿下歡心,那他們下面這些人,日子會好過很多。
如此看來女人,也并非一無是處的,星明如是想。
多年的訓練早已讓鳳妃萱養成了雷打不動的習慣,時間一到,即便再困,也按時睜開了雙眼。冬日的早晨,天亮得比較晚,盡管此時已經是六點有餘,窗外的景色,依舊隻是隐隐可見。
但隔壁的聲音,卻是若有若無的傳來,大緻的意思,已經清楚。
她沒有天真的認爲趙煜琪會輕易相信她在船上的時候說的話,她也相信聰明如趙煜琬,除非他真的想公開與趙煜琪乃至整個朝廷爲敵,不然他一定會按照她所說的話去提前做好準備,攪渾視覺,或布局安排,讓六扇門的人查無可查。
可是她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原來他從離開京城開始,便已經着手準備好了一切,這一局棋,布置得滴水不漏,甚至連林池墨也算計了進去。
他上赤凰山,原來并不單單是爲了給她求藥,還爲了能在哪裏遇上刺客,救了她,然後借林池墨的手包紮,有了足夠的證人,再讓她幫忙帶玉芙蓉的替身回京。
原來那一撥人并不是銅面人派過去警告她的,而是趙煜琬替她安排的。是啊,銅面人若出手警告,何須這般莫名其妙,掩人耳目?況且,他當時一門心思想要逼千面觀音現身,都不在乎她的死活了,那會願意多分一點心思去幹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雖然鳳妃萱不知道他是誰,但憑着幾次恨之入骨的相處方式,她知道他的爲人雖然陰毒,卻不屑弄這些小手段。因爲以他的強大,他想你死,揮揮手便将你挫骨揚灰。除非他并不是爲了掌控生死,而是爲了更大的圖謀。
是的,趙煜琬,他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懶散王爺。他隐藏起來的實力,遠非别人可以想象的,這個從她被他就出來的第一天,便已經知道的事情了,不是嗎?
這樣其實更好,至少趙煜琪不能輕易威脅到他的性命,銅面人也不會那麽嚣張,想對他怎麽樣就能怎麽樣。
人皮扇子,不管何時,她隻要一想到這個詞,就惡心的難以承受。
她現在離開了趙煜琬,看似順利,卻也難以猜測銅面人的心思,她倒是希望這個魔鬼能早點出現,至少面對面她還能從他的語言和态度中探知一二。越是拖得久,她越是不安和焦慮。最怕的就是他惱羞成怒,先斬後奏,做了她後悔的事情。
任是誰也沒辦法相信,她鳳妃萱竟然會有一日,如此迫切的希望這個陰毒的魔鬼,能早些現身。
咿呀!一聲門響,鳳妃萱還在發怔的時候,趙煜琪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談話,推門進了來。
“你醒了?昨晚身子不适,又不願讓人回驿站請太醫過來把脈,好不容易消停了,你怎麽也不多睡一會?”趙煜琪在她床邊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不熱反倒有些涼意,他接着又放下手,執起她放在錦被上的手,依舊涼,讓他不禁皺起了眉心。
“沒事,我都習慣這個時辰醒來,若是困了,一會在車上再小憩一下便可,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我們早些趕路不是能早些回京?再說這天氣冷飕飕的,手一伸出來,就結冰了。”鳳妃萱讪讪地掙開他的手,塞進了被子裏。
趙煜琪臉色如常,站了起來,道:“那本宮讓丫鬟讓人進來伺候你梳洗,順便送一個手爐過來,再讓太醫把把脈,若無事,吃過早飯便啓程。”
“哦?丫鬟和太醫也跟過來了?”鳳妃萱瞪了瞪眼。
趙煜琪卻一本正經地回答:“自然,昨夜讓人将他們拎過來的,免得你半夜又跑茅房,隻是他們到的時候,你已經睡沉了,便沒有再叫你。”
“呵呵!是麽?難爲你這麽周到。我記得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我們的太子爺連給我倒杯水都假以人手,真沒想到,竟然有一日,變得如此體貼入微。”鳳妃萱幹笑兩聲,掀開被子走了下來。那似笑非笑的眸子,至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你知道便好。”趙煜琪說完,沒有再看她。因爲不敢,因爲怕痛。開了門,他微微喘氣,舉步而去。
昨晚,又似一場夢,醒來之後,她眼底依舊清明,沒有一絲動搖。他怕這樣的她,無法捉摸。
因爲有了丫鬟伺候,鳳妃萱換掉了昨日的男裝,穿上趙煜琪爲她準備好的厚實錦棉,因爲她說冷,他爲她準備了n個暖爐,馬車上已經溫暖如春,因爲她昨晚不舒服,他親自到客棧的廚房,監視着大廚給她單獨開竈,熬了稀飯和燕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