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船闆上的血珠,鳳妃萱隻覺得無數的尖刀插進心頭,恨不得就此死去。誰也不知道她剛剛說出那番的時候,有多痛苦,多艱難,又要多大的勇氣。現在看到他被她的話傷害到吐血暈倒,她眼底的淚水早已忍不住洶湧而出。
可是她包頭的帽子不知何時都已經丢失,長發濕漉漉散落下來,蓋住了她的雙眸,誰也看不到她此刻的眼淚。
冷最責怪地擡眼瞪了鳳妃萱一眼,才氣哼哼地要将他扶起。可是他此刻雙目無神,臉色灰白,溫潤的唇邊還滴着鮮血,妖豔之極。明明傷痕累累卻依舊執拗地站了起來,一把甩開了冷最的手,獨自舒展輕功自水面離開。
“主子。”冷最急忙追上去,還不忘回頭向趙煜琪點點頭,算是打聲招呼。
趙煜琪此刻倒是善解人意地揮揮手,轉頭就讓下面的人退下,然後開口吩咐,“來人,返程,别忘了宣太醫去七弟府上爲他把脈。”
說完也不看衆人,直接将甲闆上蓬頭垢面的鳳妃萱橫着抱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船艙,可是任誰也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極好,神采飛揚。
這個女子方才說了這麽大逆不道的話,還戲弄了兩位金貴的主子不說,還差點導緻兄弟相殘,她不但沒有受到懲罰,太子爺還如此寵愛她,真是令人汗顔。
不過也可想而知,這個女子往後會多麽受寵,得罪不得了。
鳳妃萱心底一片灰敗,腦中盡是趙煜琬受傷的身影,怎麽也揮之不去。她已經筋疲力盡,心力交瘁,此刻隻能任由趙煜琪抱進艙内的房中。
“萱兒,小野貓,本宮終于将你找回來了。”趙煜琪将她放在椅子上,伸手溫柔地掃開她額上的頭發,見她垂着眼,看不清情緒,他隻好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幹臉上的水珠。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地,真是好沒意思!鳳妃萱閉着眼,連看都不想看一眼,更是不言不語,任由他折騰。
“把身上的濕衣換下來,免得着涼,馬上靠岸了,回去再命人給你放水洗澡。嗯?”趙煜琪搖了搖她的手,失而複得的喜悅填滿了他的心胸,讓他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多少個日夜他對她的思念,那份糾結終于有了着落。
此刻就算她惱也好,鬧也好,無情也好,無意也罷,隻要她在就好了。
見她依舊無動于衷,趙煜琪吻了吻她的額頭,卻被她激烈地躲開,但他也沒多少意外,隻是戲谑道:“本宮可不介意幫你換,如果你再不動的話。”
“你出去。”鳳妃萱終于有了反應,擡眸瞪了他一眼,開口卻發現喉嚨像火燒一樣,火辣辣地疼讓她說不出話來,三個字如此沙啞。
“嗯。”他沒有反駁,而是将幹燥的衣物交到她手中,站了起來,柔聲道:“隻怕你會感染風寒,已經靠岸了,換完了立即喊我,你得馬上回去喝藥,别耽擱了。”
方才還不覺得,被他這麽一說,她果然覺得頭暈眼花、渾身乏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了。泡了一日一夜的水,還堅持躲躲藏藏地遊了這麽久,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身上的衣物頭發濕漉漉的又腥又臭,這一套還是昨晚從那船夫哪裏拿的,現在松松垮垮的十分難堪,還有些滲人的涼意,入心入肺。她不敢再多想,抓緊時間将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穿上趙煜琪爲她這套女裝,這是一套粉青色的小碎花面衣,外面有條小短褂,袖口和衣領都繡着白色的狐狸毛,既保暖又不臃腫。
在趙煜琬身邊時,都不用穿這麽厚的衣物,他身上像是擱了一個暖爐,時時刻刻黏在她身邊,給她保暖,離開他了才知道,原來天氣是這麽冷的。真不知道以前的那些日子,她是怎麽過來的。
時間過得飛快,鳳妃萱自從那日之後,便一直發燒,幾乎沒有了半條命。直至第五日,她才算清醒過來,喝了點米粥。至今竟然已經将養了大半個月,才覺得力氣恢複了一二。
她此刻還在襄城,不過不再是她和趙煜琬的家,而是住在官府的庭院之中,自然是因爲趙煜琪的關系了。她身子雖然算是回了氣,但喉嚨依舊沙啞,精神更是不濟,睡得比以前更多了,此刻她才爬起來,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風,雙手捧着暖爐,望着窗外的景緻失神。
坐了片刻,她還是覺得很冷,腳底的寒氣似乎鑽進了血脈裏,凍結的感覺入心入肺,讓她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戰。
趙煜琪在門口接過丫鬟手中的藥碗,走了進來,他紫色的錦袍牽起了一陣色彩,斑斓地流動,随着腰間的玉佩流蘇,跳躍風姿,耐不過眼底的溫柔。
他就站在門口,腳步輕柔,靜靜地看着她,微微發怔。雪白又厚實的披風将她緊緊地包裹,絲柔溫暖的狐狸毛圍脖使她精緻的小臉被托高了起來,線條比之前更加的清晰和生動,但整個人柔弱似水,像是被聖潔的花露淬煉一番,眉間帶着風情的清麗,更多的卻是化不開的愁雲,如同淡淡的筆墨,化開着最原始的美麗。
“萱兒?”他心底一動,将藥碗擱下,從背後将她抱起,輕聲道:“喝藥了,免得一會涼了。”
鳳妃萱一怔,轉過身來,輕飄飄地拂開他的手,淡淡地道:“放着吧,我一會再喝。”說完,她打了個哈欠,伸了伸冰寒的小腿,想要站起來,卻不料一陣酸麻,雙腿打顫,眼看就要一頭栽了下去。
趙煜琪迅速站起一把将她摟住,狹長的眸子裏全是她的倒影,他輕聲訓了句:“小心些兒,太醫說你的腿被水凍傷了,血氣不通,需要常走動才好。看你懶得像個貓兒,這些日就知道睡,現在可好了,站都站不穩。”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好不好又有什麽意義?”鳳妃萱諷刺的笑了笑,根本沒有正面看他一眼,借着他手上的力,挪到了椅子上。
趙煜琪在她對面坐下來,因着她的話,眼底的顔色深了又深,最終化成一聲無奈的歎氣,将藥碗遞到她的嘴邊,“别亂想這麽多,先把藥喝了,等你身子好些,就跟本宮回京,宮裏的太醫總好過外面的。”
“趙煜琪,你做這麽多無謂的事情,不也是爲了得到這個指環嗎?和我說說它到底有什麽用處?爲何這麽多人想要?”鳳妃萱一口将碗裏的藥喝完,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她抹了抹嘴角的藥汁,幽幽地問。
他柔美的五官因爲她的話,而有些動容,似乎是悲傷又似乎是無奈,但他并沒有答她的話,而是握住了她的手,無比認真的問:“萱兒,先前所說的,還作數嗎?”
“說什麽?”鳳妃萱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平靜無波地笑道:“将死之人,結不結婚有區别嗎?何況我那日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我不過是說着玩而已,别當真。”
“玩?可是本宮卻當真了。”他鎖定她,眼底的情義綿綿,任是誰都沒辦法忽視,他不準備再給她逃避的機會。
可是她根本沒有必要逃避,而是語長心重地道:“我沒有心的,娶一個将死的軀體回去,又有什麽意思呢?”
“這麽說你的心是在本宮的七弟身上了?”趙煜琪半眯起鳳眼,狹長的眼尾,有着幽幽的嫉意,讓鳳妃萱暗驚。
她終究是沒忍住,暴跳了起來,“你真的好煩!你***我們隔着幾千年的鴻溝你知道嗎?難以溝通。”
說完,還不夠解氣,她滿身怒火,踉跄着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椅子,又将桌上的藥碗掃落地,繼續怒吼:“你是太子如何,王爺如何,銅面人又如何,老娘我不伺候了,愛咋咋地。你們要是有種,就一刀将我捅死。”
她真的是氣壞了,這些日子壓抑在心頭的郁結瞬間打開,怒火像是毒藥一樣蔓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隻是她不知道,這樣火爆又潑辣的樣子,看着比之前喊死喊活的樣子生動了不知多少陪。
趙煜琪一愣,抿了抿唇站了起來,拉過她的手臂,道:“好了,本宮不逼你。回京再說,你身上的毒……”他扶了扶額,豔紅的嘴角上揚,将她拉近,越發溫聲安撫。
這樣才像她,那樣倔強又有活力,抵死不認輸的個性,像極了寒冬裏的臘梅,清雅又薄涼,但一靠近就會芳香難掩,沁人心脾。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一個丫鬟恭順地道:“殿下,門外有位公子求見,說是給萱兒姑娘送解藥來的。”
門并沒有關上,這突然的敲門聲有些突兀,而丫鬟後面一句話讓鳳妃萱一怔,心髒開始撲撲撲跳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