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菲萱啊,鳳菲萱,你總是那麽喜歡給人制造驚喜。
既然趙煜琪有備而來,那何不把機會讓給他試試?這個衣着怪異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所謂的苗疆人,蕭空圖介紹的人,必定有幾把刷子。
“殿下,就是在這裏,線索沒有了。我四處找了好久,不知爲何它就是不動了啊!”那男子走過來,頭上包着厚實的五彩圓帽,山羊胡子随着他說話震動地翹起來,滿臉的苦惱。
他漢化說得倒是很标準流暢,但是太過随意,沒有一般平民百姓那種與生俱來的對皇族的恭敬,聽在趙煜琪耳中十分不喜,但這一路,爲了萱兒,他忍了。
趙煜琪側身,陰柔的臉容冷峻,狹長的眉眼發着寒光,厲聲問:“怎麽回事?在京城的時候,你不是說人就在襄城嗎?”
“是啊,沒錯啊。之前在路上,越是靠近襄城,那位姑娘的氣息就越是強烈,可是到了這裏她就好像從人間消失了一樣,靈盤根本感應不到與她相似的氣息。”他雙手托着那個石盤,抓腮撓頭的十分苦惱。
他也想不明白這是爲何,按理來說靈盤是不會有錯的,它是根據人體氣息的頻率來分辨方向,是他們苗疆巫師用靈力支撐的起來的追蹤之術,若是感應不到,除非那人沒有了呼吸。
“那就是死人了。”想到這,他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
趙煜琪一凜,急躁地問:“你說什麽?”
“翎羽,你别胡說。”蕭空圖也是一驚,上前将他擋在身側。他真怕這人腦抽風,說了不該說的話,一不小心把小命給葬送了。
這個苗人叫翎羽,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不會武功,卻懂得一些苗疆法術,很是實用。就是腦袋一根筋,白活了這些年,說話做事毫無分寸邏輯可言,來到中原,這樣橫沖直撞的性格也不收斂,現在面對太子和王爺同樣的口無遮攔,也虧了他運氣好,沒有被人弄死真是命大。
可是他情商很低,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本就不怎麽擅長,更别說和要在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來定位自己的身份,該怎麽說話做事對他來說是一件極其複雜的事情。
因而他此時也沒理會蕭空圖的警告,繼續拍着他手上的石盤,“我的意思是,除非她死了,不然靈盤不會感受不到她的氣息,哪怕很微弱。咦,不對,你看它又開始轉了。”話說一半,他突然發現裏面的玉柱動了動,驚喜地喊了一句。
趙煜琬半垂的眼眸在聽了他的話後,微微一動,長長的睫毛簌簌,像是會随時飛起來的精靈。不過他還是按耐住了心中的情緒,依舊站着沒動。
可,等趙煜琪和蕭空圖圍過去,它卻又停了下來,如同蔫了一般指向地下,翎羽驚訝地籲道:“咦,怎麽又不動了?指着地下幹什麽,難道是壞了?不不,不可能啊,它要是壞了,我們巫師就死了。”
他真的很苦惱啊!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怎麽回事?死了便死了呗,幹嘛又活過來呼一口氣,卻又沒了呢?這樣詭異情況,讓他怎麽像别人解釋啊?
聽了這樣的話,趙煜琪早已經開始煩躁不已,陰柔的臉色也越發的冰冷。他沒有心情再聽這個瘋子神經叨叨的。若不是蕭空圖将他護着,若不是還有一晚的時間,他隻怕會立即将這個人給殺了。
“蕭空圖,第三日就要過了,你好自爲之。”趙煜琪冷哼,再也不看衆人,扭頭飛身上馬,氣勢昂揚對身後的鐵騎發号施令,“給本宮搜。不管上天下地,都必須被她給本宮找出來。”
轉馬之間,他又回身陰沉地提醒一句:“蕭空圖,看好他,有消息立即讓人來報。别忘了,你還有一晚的時間。”
“是。”蕭空圖雙手握劍,躬身回應。
再擡頭,看着遠去的揚起的一片煙塵,他咬了咬牙,堅硬的兩腮微動,青筋暴跳。麥色的皮膚此刻與天邊的晚霞映襯,卻僵冷得吓人。
他自信能尋找到的隻是活着的人,并不是包括死人。如果那女子真死了,他還能去哪裏找?
可翎羽還是不死心,他托着手中的石盤一路走,出了很遠,才回身對吆喝蕭空圖,“蕭老弟,或許是位置不對,我們不如換個地方試試?”
蕭空圖這一次還真的是指望他了,所以但凡還有一點機會都必須要試試,或者真是如他所說,換個位置就有消息了也未曾不可。
他剛想跟上,卻看到趙煜琬依舊站在河邊,面對茫茫河流出神,白衣被晚風掀起,帶着哀傷的愁緒,讓人感慨。爲了一個姬妾生死,竟然不怕世人恥笑,大動幹戈尋找,此刻還爲她默哀,久久不願離去,身爲身份金貴的一國王爺,竟然有此番情懷,真是性情中人。
雖然對他們這樣的統治者來說,一個姬妾的生死,根本不足一提,但站在人的角度上看,那也是一條生命,和靖國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一樣,值得尊重。
在蕭空圖的眼中,趙煜琬比太子多了一顆仁慈的心,他的與世無争、謙和有禮或許更适合作爲靖國的下一代君皇。
“王爺,卑職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您了。”他邁步上前,彎腰請罪,那是一種發自内心地恭敬。
“去吧。”趙煜琬默默地轉身,沖他點了點頭,并沒有過多的話語。
擡頭對上他眼底的哀傷,蕭空圖有些不忍,微歎:“王爺您,節哀順變。卑職雖不知哪位夫人是如何失足下水的,但看這水勢,甚是兇急,一個弱女子,恐怕難以生還。”
“她自己跳下去的。”趙煜琬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而又在看到蕭空圖詫異的神色後,接着回答:“本王也想知道她爲何而跳,可惜找不到人解心頭的疑惑了。”
蕭空圖微怔,忙勸道:“王爺如此仙人,能得王爺盛寵那是三生有幸。這位夫人,或許有什麽難言之隐吧。人生在世,總是有很多無奈的,或許一死才能讓她解脫。”
“仙人麽?難言之隐?哈哈……蕭空圖,有趣。你去吧,找到了人,别忘和本王說一聲,好讓這位前輩也幫本王找找人。”趙煜琬微哼,像是聽了什麽笑話,冷笑幾聲,擺擺手讓他退下。
“王爺的事情,卑職定當義不容辭。那卑職先行告退。”說完,蕭空圖大步流星,趕上了走了很遠的翎羽。
趙煜琬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萱兒,我就讓你解脫一會兒吧。
見衆人都離去,冷最從暗處才出現,他不解地問:“主子,不找了嗎?萬一,被太子爺找到了人,如何是好?”
剛剛太子下令讓人都撤了回去,爲何主子沒有阻止,他明明相信她沒有死的,正是他的笃定,讓他也相信,鳳妃萱或許真的沒有死。
趙煜琬折身,探究地盯着他,半晌才開口:“冷最,你最近問題很多,爲何?”
冷最一聽,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惶恐地跪了下去,支吾半天,“請主子恕罪,卑職,卑職……”
“好了,回府。别忘了本王今日吩咐你的事。”趙煜琬并不是真想和他計較,冷最跟他多年,他心底想什麽,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是。”冷最籲了一口氣,等背脊的寒意落下,他才站起來最後看了一眼奔流不息的河邊,轉身離開。
夜色朦胧,販夫走卒都紛紛收攤在最後一波餘晖趕回了家,熱鬧了一天的街道終于安靜了下來,被水師和漁夫攪渾了的河水也慢慢地清澈起來,除了急流之處的水花拍打石墩的聲音,沿路的河面一片平靜。
不遠處的碼頭,泊着一排排的船隻,由大到小,形式各異。大到遊玩的畫舫,小至漁夫單舟,此刻都安靜地靠在一起,今夜因爲趙煜琪的到來,開始了掃街式的搜查,現在的夜市也開不起來了。
這個才是真正的強盜,所到之處家家戶戶關門閉戶,連市都不敢開,街都不敢上了。
鳳妃萱她真沒想到趙煜琪會來的這麽快,還帶了這麽多人來,尤其是那個什麽帶着靈盤的苗疆人,差點就漏氣了。
此時,停在角落一艘極其不顯眼的漁船微微波動了一下,遠看就像是浪花沖過,輕輕蕩漾幾下,便悠悠地停了下來。船尾處的水面上,泛起一個淩波,似乎是一條魚浮出水面,在吐着泡泡。
鳳妃萱确定岸上再無人,她才敢從船底爬了出來,半身藏在船下,昂着頭掩躺在水中,僅露出鼻子和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其實她真的跳了下去,那個船夫看到的都是真的,但是他們都不知道她識水,而且水中的功夫一流,雖然這具身體很差,但并不妨礙她對理論知識的掌握,一落水她便開始緊閉呼吸,逆流而上,借着這個船夫爲了救她撐船過來喚人的機會,躲在那個他的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