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有些發青,不着痕迹地想要甩開她的手,可是這個女子的手像極了貓的爪子,每一次抓住他,都讓他心驚肉跳,掙紮不得。
心中突然有些微動,讓他大驚,連忙尴尬地退後兩步,用從來沒有過的恭敬回道:“姑娘不必擔憂,王爺是在山下被黑衣人伏擊,他們人雖多卻不像是奪命,更像是試探,卑職追了一路,卻并無所獲,不過現在王爺已經脫險。”
他不知不覺已經解釋了這麽多,很奇怪,他從來不會說這麽多話的。
但從他說話中,鳳妃萱第一個想到的人别是銅面人,他沒有騙她,這次派人試探,定時爲了警告她。
不過,聽說趙煜琬沒事,她倒先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隻是他現在在哪?既然受了傷,你作爲暗衛爲何獨留他一人,反而來接我?不像你的作風啊?不過你既然肯來,也證明他沒什麽大事,我也放心了。”
冷最一愣,是了,這不是他的作風,按理說主子受了傷,他打死都不會離開才對,但當主子說她可能有危險,讓他過來接她的時候,他竟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等反應過來後,他似乎有些懊悔,但也沒辦法。
爲什麽會這樣,他也想不明白,興許是真的怕她出了什麽危險吧,隻是現在他沒時間多想,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單手扣住鳳妃萱的腰,低哼一聲:“得罪了。”
話音剛落,人已經嗖的一聲迅速騰空而起,沖進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瞬間的沖力讓鳳妃萱抽了一口氣,喘了好幾下,好不容易讓自己順過氣來,迎着風,她一拳打到他的胸前,低吼,“你能不能打聲招呼呀?吓死人了。”
“閉嘴,再吵我将你扔下去。”冷最氣急敗壞,恨不得将她扔下去。他就是自己找賤嗎?這樣的女子死了活該,他幹嘛發神經要管她的死活。
“你有種。”鳳妃萱瞄了一眼地下,景物模糊如飛一樣往後跑,她要是被扔下去,就屍骨無存了。這個混蛋,竟然剛威脅她。
冷最低頭,看她被疾風吹得有些發紫的臉色,突然有些不忍,想要将她翻過來貼在胸前,卻又不敢,怕惹了她,更怕惹了自己的心。
畢竟她已經是自己主子的人了,他不敢輕易亵渎。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想忽略,想不看,就能不去在意的。
他作爲暗衛,命不由己,何況從修沙場殺出來的那一刻,造就了他的成就,也同時扼殺了他一切的情感。唯一的任務和目标,就是保護自己的主子,用生命去捍衛他的安全。
他不該有情緒,不該有感覺,卻屢屢被她挑釁,生出敗壞的情緒。讨厭她,嫌她麻煩,卻又忍不住和她鬥氣,總想争出一個勝負來,可以讓她吃蔫,還可以洋洋得意看她氣惱。
由客棧穿越半個街道,從小路往後出城,再到二十裏外的赤凰山,其實不算短的一段路,即便輕功非凡的他,帶着一個人也會氣喘,但是此時他不知爲何,隻想這段路能夠長一點,他可以摟着她飛得遠一點,哪怕再累,也毫無怨言。
但是此時的鳳妃萱并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麽的,雖然她不喜歡冷最這個人太過高傲,在她面前總愛自命不凡,像個鬥雞一樣幼稚,可确實不能否認,他出手救過了她多次,雖然都是在執行命令,但鳳妃萱也不能無視這樣的人情。
她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有些内疚地問:“你泡了一晚的井水,沒事吧?”這個也是因爲她挑起來的,這麽呆闆的暗衛,他對主子的吩咐定時惟命是從,所以肯定是乖乖去泡了的。
“哼,你别假惺惺的裝好人,如果不是你,我能讓刺客傷了主子嗎?”冷最微哼,心中那奇怪的氣流又暗湧起來,讓他不知所措,唯有越發冷漠,警告道:“主子護你,我可不護你,别老是自作主張鬧騰這麽多事情來,害人害己。”
本以爲此番話會讓她勃然大怒的,不想她卻難得的臉帶内疚,雙手雖緊緊攀着他的肩,但冷最卻覺得她的心思那麽漂浮,那麽遙遠。
她閉了閉眼睛,虛弱地道:“放心吧,不會了。這是最後一次。”
冷最突然覺得心驚,手臂的力度不覺緊了緊,沉聲開口有些急躁地問:“什麽最後一次?”
鳳妃萱吸了一口強烈的冷空氣,蹙眉道:“沒什麽。總之你放心,我不會再牽涉到你的主子,或者你們王府裏面任何的一個人。對了,你知道守在客棧附近的人都去哪了嗎?爲什麽我感覺不到一個人的存在,描畫也不知道去哪了。”
“描畫也不見了?她不是一直在屋内陪你的嗎?”冷最臉色有些詭異,但也沒再多做揣測,隻是一句話斷了所有的可能,“等見到王爺再說。
此時已經出了城,一直往西南的方向疾行,鳳妃萱不由得一路觀看地下的景物,終于到了前面一座山,似乎也快到了目的地,她疑惑喚了他的名字,問:“冷最,這裏是哪?”
冷最一怔,手臂的力度突然又加深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她叫他的名字,淡淡的聲音依舊薄涼,可是卻有種随意的情感,似乎他們之間有着某種平等的關系,她在叫喚自己的朋友。沒有主仆,沒有階級,更沒有貧賤。
這樣的感覺,讓他不由得放低聲音,和她平心靜氣地交流,“赤凰山,主子現在就在上面療傷。”
“上面有人住?你家王爺就是要帶我來這裏求藥草嗎?”鳳妃萱擡頭看着這座赤凰山,峰巒雄偉、起伏連綿,怪石嶙峋、煙霧籠罩,壯觀如同仙境。
在山腳下,冷最放她落地,擡眸隻見她一臉竟然和豪邁,不由得随她一同沉醉。
良久,他才回答:“上面住着一位隐士,精通藥理,和王爺有些交情。上來,我背你上去。”說完,他背對着鳳妃萱蹲了下去。
“哦。”鳳妃萱回過神,也沒多想,坦蕩地爬上了他的背。可是她溫軟的身子一貼下,冷最就不在淡定了。他即便是倒抽了幾口冷氣,都沒辦法平靜下來,他冷峻的臉色微紅,融在深沉的夜色之中,無法辨别,但呼吸卻怎麽也掩飾不住地加重了幾分。
“我很重嗎?”鳳妃萱不知爲何他突然有些吃力,怕他是不是受了傷,畢竟剛剛飛了一路也不曾歇息,這麽高的山,她真擔心半路不支,摔下來,那就慘了。想着,她趁他沒有站起,就退了下去,“要不咱們先休息一會?”
背後的溫軟一離開,他就覺得冷,從沒有過的冷氣侵蝕過來,讓他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終于清醒了過來。
他有些煩躁,再次蹲下去,“别廢話了,上來,要死也是我墊背,摔不死你的。”
“你這個人就不能好好說句人話?枉我不計前嫌跟你講和,真是不讨喜。”鳳妃萱翻了翻白眼,再度爬上去。
這一次冷最沒有再回答她,也沒有再停留。她的溫軟一靠近,他兩手迅速圈緊她的背,嗖的一下竄到了半空之中。速度之快,堪比風速,讓鳳妃萱不由得貼緊他的後背,躲開那削人的寒風。
冷最抿嘴薄唇,有些得意地彎了彎嘴角。能夠讓她依賴,這樣便足夠了。這是這段路太短,他想再慢一點。
“你看,那裏是山腰湧出來的溫泉,能看見嗎?”冷最順着氣流側頭,放聲對她說。
可是風太急了,她聽不到,隻能挨近他耳邊,問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我聽不到。”
“算了,沒什麽。”輕聲說完,他再一提氣,猛地沖過了帶着熱氣水霧的溫泉上空,到達了山頂。
這不該存在的感情,還有哪一點兒小心思,就該結束了。
山頂平坦如同地面,冷最落地,眼前開闊,一頂茅舍,使用竹編搭建而成,簡陋卻平實,四周圍着籬笆,花樹圍繞,仙氣逼人。
随處高山,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意,茅舍内點着一盞燈,裏面人影搖曳,卻又溫文安詳,舉手竟然是棋子落盤,清脆之音。
鳳妃萱跟在冷最的身後,随之走到門前。
“主子,鳳姑娘帶到。”
紙糊的紗窗上人影閃動,飄渺的廣陵袖一拂而起,鳳妃萱見到有人影站了起來,往門口走來,他腳步優雅卻又迫不及待,“萱兒!”
還沒開門,聲音卻已經出來,帶着那麽多的牽挂,讓鳳妃萱心悸。
他輕揚衣袖,半掩的竹門已經打開,依舊是一身白衣,祥雲刺繡的衣領和袖口那麽整潔,即便是現在受了傷,俊美的臉容發白,也不曾沾上片粒灰塵,他歡喜地望着她,笑得日月同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