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爲了自己能夠活下去,而多留了一個心眼,她這就該死的話,那請公子動手吧。”柳馨雙眼已經開始充血,她同時也放棄了掙紮,或許這就是命,即便再是小心謹慎,東躲西藏,最終兜兜轉轉回來還是逃不過死的命運。
可,就在她認命地閉上雙眼等死的時候,司徒羽突然放開了手。她頓感背後一陣冷汗涔涔而出,整個人軟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司徒羽扔了她,返回原來的位置,不遠不近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此時的柳馨努力坐起來,撿起地上的饅頭,慢慢地咽起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從來都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方才那一拼,幾乎抽幹她全身的力氣,現在想想都還有些後怕,這種命捏在别人手裏的感覺,猶如萬蠱噬心,毛骨悚然。
但是她沒有辦法,心思再是細膩,她終究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想要逃出此地,必須得精心策劃,但是她已經沒有了時間,因爲姿色不凡,杜媽媽遲早要她出來接客,她鬥不過這樣蠻橫的勢力,唯有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讓這個男子助她出去。
幸好,她運氣不錯,這個男子還是有那麽一點良心的。
“公子,請恕馨兒鬥膽,這裏并非久留之地,最好能在天亮之前離開。現已三更,子時便會有人起來打掃後院,須在這之前,若能早些到達南街深水巷子,馨兒有辦法送公子出城。”柳馨将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身上的力氣也終于恢複了過來,她摸索着方向,對着司徒羽說的這番話,聲音極小如同嘟囔,但司徒羽卻聽得一清二楚。
“你有什麽法子出城?”司徒羽俊眉緊縮,黑暗中的雙眸如同兩顆璀璨的黑亮明珠,裏面泛着一片星海。
就在天邊破曉,子時将近之時,地下酒窖的木門再次被打開了一條縫,兩道幾乎鑲在一起的人影自西邊牆腳徐徐而出,最終神不知鬼不覺地躍出了略顯破敗的青樓。
京城南邊,曆來是貧民低等井市的聚集之處,但卻又和别處城鎮的村落不一樣,這裏出入的人群上至武林至尊,下至乞丐奴隸,三教九流,無所不有。因而,又滋生了各式各樣的行當,包括販賣人口、聚衆嫖賭、殺人取血、獵人領賞無所不做,是連朝廷也無法管轄的一個存在。
以其說這裏是低階級人群聚集地,不如說是人間的一座地獄城。而趙煜琪所說的要整治地下的黑暗組織,最先開刀的地方,便是此處。
這裏司徒羽也是知道的,甚至他手下的人也有可能随時在此出現,但之前他之所以沒有直接來此藏身,那是因爲其一他當時身負重傷不宜長距離運功飛行,其二這裏的水深不可測,他當時沒有任何力量的依附,根本不敢在此出現。
當柳馨說帶他來此的時候,他還不相信,但當聽完她的整個計劃,按照她的周密布置,她對這個地方的熟悉和了解,司徒羽倒是願意試一次。
以他現在的身高體型,就是一個顯然的标志,根本不用多想,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隻要是這個身形的人城門一站,絕對是被帶走的,因而他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柳馨的安排分爲兩方面,一是讓人先引開六扇門的注意,當然這個人必須是十分信得過卻又對南街地形十分熟悉之人,二就是讓司徒羽躲在隐秘的地方被人推出去,而這個躲藏的地方,必須萬無一失且無人願意查看的。
深水巷子的殺豬場,此時已經豬聲沸騰,一個個彪悍的屠夫正拿着豬勾開始絞殺一頭頭膘肥的畜生,好不熱鬧。
柳馨從司徒羽身上跳下來,謹慎地往不遠處的一個提着熱水的高個子小子招了招手。
“馨姐姐,真的是你。”那小子十三四歲,卻十分機靈,見到柳馨他咧嘴一笑顯然是開心至極,但是他不顯山露水,悄悄地掃了一眼周圍,見沒人注意,他才放下手中的木桶,嗖的飛奔過來。
那身手沒有内力,司徒羽一眼就能看穿,但卻靈活敏捷如同猴子。
“你怎麽逃出來的?我還準備今日殺進去,将那杜騷婆子砍個稀巴爛把你救出來。”那小子一走近,立馬撲到柳馨的身上,見她身上血迹斑斑的傷口,氣得又是罵又是哭的,小小年紀,倒是十分有膽色。
柳馨看着十四五,已經是個成年大姑娘了,可是她衣着褴褛,狼狽不堪,此刻也顧不上禮儀形象,抱着那小子的頭,喚了一句:“尖頭三,姐姐沒事,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我們得将這位恩公送出城處,是他救了姐姐。”
被喚尖頭三的小子一愣,似乎此時才發現柳馨身後的司徒羽,他顧不上問清緣由,直接往地上跪了下去,“謝恩公救姐之恩。我尖頭三即便是死也要将恩公護送出城。”
此時天已經大亮,屠夫手下的肥豬已經被分開幾大塊,往木闆車上扔上去,撿起地上的内髒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便準備到集市上去賣了。
而剩下的豬血等泔水足足有幾大桶,他們自然是要不了這麽多,剩下的都給來得早的鄉下農戶給裝了回去。
尖頭三平時也習慣幫人趕車護送,從中賺來幾個銅闆,給自個兒充饑。今日他倒是搶先了一步,擡了兩大桶,說是昨個兒就定好的給城外村莊的老伯送過去。
“你這小子擡得動嗎?讓老子來幫幫你。”其中一個屠夫看不過眼,連忙搶手過來幫着擡。尖頭三雖說是個孤兒,但手腳靈活,隻爲了收羅點泔水賺些錢銀度日,平時裏卻起早摸黑幫着他們幹了不少活兒,倒是讓他們過意不去了。
尖頭三一手擋過來,連忙阻止,“嘿,不用不用,大叔您快去趕早市吧,省得耽擱了買賣,這點兒力氣,我還是有的。”說完,他舉起手臂,翻了翻裏面精瘦的肌肉,滿臉自豪。惹得周圍一片歡笑。
兩個木桶,有一人那麽高,但是其中一個卻是半空的,中間已被柳馨做了一個各層,司徒羽躲在下面,而上面則是倒上了污穢腥臭的泔水,擺在木闆車的裏面,而外面這一桶卻是實打實的,兩個木桶的重量差别顯著,他自然是不敢讓人幫忙的。
不過外面這個桶任即便有人要當街倒出來搜也搜不出半個人影來。何況這麽腥臭的東西,所過之處,平日裏根本沒有人敢靠近。也正是因爲如此,柳馨才這麽自信可以送司徒羽出去。
姐弟兩人托着闆車出了街口,就看到六扇門的人正在盤查,柳馨低聲說道:“三兒,城門口就在前面,這個交給我,你快去引開他們的注意。”
“姐姐你行不?”尖頭三将推車柄教到柳馨手上,有些擔憂。
柳馨握了握他的手,謹慎地叮囑,“放心。反而是你千萬要記住,隻要引開注意,不要鬧事,你将他們引到殺豬場,就自己躲起來,千萬不要讓他們抓到。答應姐姐,無論何時保命要緊。”
此時屈身蹲在木桶裏的司徒羽,将他們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感概,想他堂堂天殺組織的少主,竟然淪落到要兩個井市孤兒冒險來救他出去,這份情誼,雖說之前他無意救那女子爲先,但他同樣的無以爲報。
任是再厲害的人,也有落難的時候,是生是死隻在一念之間,因果循環乃世間之規律。如果他昨夜不是因心中哪一點良知讓他放了這個女子一命,那也換不來他們姐弟的舍命相救。
正思忖,尖頭三已經離開了闆車,手中拽着司徒羽的畫像一路高呼,說他看見了畫中之人,正往南街殺豬場的方向逃了。
他一路追着奔跑,但奈何蠻力不夠,追不上會輕功的司徒羽,等六扇門的反應過來已經看不到司徒羽的蹤影,他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順手指了一個方向,便扶着牆腳再也動彈不得,直到六扇門的人消失,他才站起來,往深巷裏面縮了進去。
再說此時的柳馨換了一身褴褛男裝,推着兩桶泔水實在吃力,差不多半個時辰才到城門口。
依舊是嚴查不待的王然把守,他擡了擡手,讓身邊的手下去将那個闆車欄了下來。
一個護衛對着柳馨吆喝,“幹什麽的?”
“官爺,小的送泔水的,剛從殺豬場出來,每日都得走一趟。”柳馨放下闆車,驚恐地搓着手掌,短小的雙腿怕得陣陣顫抖,就差沒跪下來了。
“送泔水?怎麽之前沒過你?”那護衛不折不撓,握着刀圍着闆車繞了一圈,在王然大統領面前,他怎麽也得做個樣子,倒是一點都不怕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