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負重傷?誰,是誰幹的?”趙煜璘一聽,本就灰頭土面的臉色直接變幻莫測,他一時驚恐,一時擔憂,一時又憤怒,本該是陰毒如蛇的眸子,此刻是多了幾分脆弱,就像一根繃緊到極限,随時要崩裂的弦。
微霧似乎有些不忍,他雲吞了一會,才吸着氣道;“是他讓辰光打的,眼上的刀傷,也是讓漣水大夫割的,唯有這樣才能掩蓋身上的舊傷。”
“什麽?”趙煜璘倒抽了一口冷氣,眼中氤氲出一團水霧,憤怒悲痛還有仇恨,一下子吞噬了他的内心,他吼了一聲,“走。本王要回去。”
話一說完,他直接從山坳裏飛出來。
“主子,不可。本來若你還在孤山,三王爺是想讓卑職帶您出來的,先行回京,一切交給他去處理。而現在您既然出來,那就沒必要再回去,主子,這是一灘渾水,三王爺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微霧不敢耽擱,沖上來,自背後扣緊他的肩。
不想,趙煜璘堅決掃開他的手,暴跳如雷地喝道:“微霧,你是要本王背信棄義嗎?那是本王親哥,我怎麽可能扔下他不管。你不用再勸,”
此刻的孤山,龔勃帶人無功折返,他低着頭請罪。
“廢物。這就是六扇門的水平?連一個纨绔子弟,都能讓他跑了?本宮的人呢,都死了嗎?”趙煜琪氣急敗壞,明眼人都看出來,連日來的挫敗,讓他精力交瘁。
趙煜琪知道他們分明是怕傷了王爺性命難保,才故意放水讓他逃了出去的。不過還好,他一早就知道趙煜璘不會乖乖就範,故而星明昨晚就安排好人手暗中跟蹤,他就是想讓趙煜璘逃出去和趙煜珇會合,這樣他就順藤摸瓜,将他們一打盡。
現在這麽喝訴他們,也不過做個别人看的。他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靜候佳音。
“龔勃,這次是你的失誤,念在你往日忠心耿耿的份上,杖軍棍三十,回京後執行。現在,本宮命令你立即帶人沿路捉拿逃犯趙煜璘,将功補過。其他相關人等全部杖棍二十,聽從龔勃統領,不得有誤。”趙煜琪微微伸張五指,厲聲下令。
果然如此,龔勃了然,立刻拱手領命,“謝殿下寬厚,卑職立馬啓程。”說罷,舉劍站起,轉身之間帶動身上的鐵甲,哐啷作響。
不過,三十杖軍棍不是尋常的棍,若一個不順當,就會沒命。幸好,他内力還算深厚。
接着,其他士兵也在領命之後魚貫而出,偌大的官府後院,就這樣安靜了下來。第六日了,鳳妃萱依舊沒有消息。
此刻的趙煜琪,已經多日夜不能寐,加上奔波勞累,舊傷未愈,他妖魅的鳳眼已經深深地凹陷下去,顴骨凸出,有些滄桑的幹枯感,雖然臉容依舊精美,卻難辨本來的面目。
他摸了摸下巴多日未來得及得及整理的胡渣,他自覺自己變了,但是一時又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變成這樣。本來争權奪位、戰鬥殺人對他來說已經是常有的事,盡管這一次,有些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也不至于讓他心急如焚,精力交瘁,唯獨那個女子,讓他思念成狂,急得失了分寸。
爲君者,一旦有了感情,便會有所顧慮,做事不能賢明果斷,不但難成大事,還會受人控制,一不小心,人頭落地不說,還會天下傾覆。
他的母後從小就教育他,人心殘忍,這個世上除了自己,不可以相信任何人,更不可以愛上任何人。不然,就是萬劫不複。
他一直很聽話的!現在也一樣。所以,他堅信自己不是愛,而是一種利益的指引,就如同到了嘴的食物被人搶走,讓他寝食難安。
他苦心經營那麽多年,又怎麽會因爲一個女人,自毀前程?
這是連日來,他安慰自己的話,仿佛隻有這樣才覺得心裏面好受一些。因爲他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比起這個女人,他更在意的是這個江山,當然他希望可以兼得,因而他也不會就此放任她流落在他人的手中。
“殿下,不好了。”王然急沖沖地從外面跑了進來,沒有了往日的鎮定。
趙煜琪微微張開的手掌一收,斂起了眼中的情緒,厲聲問:“什麽事?”
王然單膝跪下,惶恐地道:“回禀殿下,三王爺回來了。”
“哦?怎麽回事?”趙煜琪有些訝然,但更多的卻是嗜血的快感,就好像什麽東西在破土而出,蠢蠢欲動的感覺讓他迫不及待。
“三王爺重傷,是被人擡回來的,現在已經昏迷,面目全非。”
“什麽?”趙煜琪拍案而起,他想到過千萬種結果,卻惟獨沒想到是這樣。趙煜珇怎麽會受重傷?
難道也是遇刺?不可能。這個想法一出現,他就否定了。因爲他隻是讓人活抓,并沒有讓人殺他。
而趙煜珇畢竟隻是一個王爺,除非他遇到的是強盜歹徒,最多是劫财,又或者是仇家,不然誰敢害他性命?也沒必要害他性命。
難道他是想掩飾什麽?
趙煜琪收拳,彈跳而起,“走,去看看。傳太醫。”
等他到來的時候,驿站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大早趙煜璘和龔勃再次打鬥,幾乎将整個院子都毀了,現在還沒來得及收拾,又迎來這位身受重傷的三爺。從京城帶來的一波丫鬟太監,此刻正手忙腳亂的騰出一間稍微還能住的房間。
門外的護衛一見趙煜琪到來,立馬躬身行禮,“參見殿下。”
“三王爺呢?”趙煜琪擺手,問道。
“回禀殿下,在裏面。”一個護衛木着臉,回答。
看着這個護衛,趙煜琪眼底的顔色突然一深,極快閃過。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擡腳入院,随即便聽到有人哭訴,“主子,已經回到孤山了,你得忍住……”
孤山的驿站本就不大,一個院子和能住人的房間已經被趙煜璘盡數破壞,下人還沒來得及清理,此刻的入眼就是擡着趙煜珇的支架放在院子中央的一塊空地上,而哭訴得人就在他旁邊一前一後地蹲着。
這兩個人蓬頭垢面,滿身的血渣,已經辨認不出本來的面目,加上他們一個哭得死氣活來,血淚朦胧,一個垂頭喪氣,趙煜琪一時不知道他們是誰。
再往前去看到支架上的躺着的人,已經被人用毛毯蓋上,露出一雙靴子破舊不堪,磨損的地方隐隐可見鮮紅的血渣。前面露出的一張臉,盡管血肉橫糊,但是卻遮掩不了右邊,從額頭直下穿過眼睛的一道刀痕,雖然已經止血,但一看就知道是新傷。
右眼?趙煜琪眸子驟然緊縮,一時情緒難辨。巧,太過巧合了!
他在院子站了很久,但是由于衆人都忙着手上的事,一時也沒注意到他堂堂太子爺的到來,直到王然帶着太醫進來。
這是一位年輕的太醫,但是醫術了得,略懂一些武功,趙煜琪外出時候,都是他随行照顧。
“殿下,太醫帶到。”王然提醒,打斷了他的沉思。
趙煜琪對想向他躬身行禮的太醫做了一個手勢,讓他過去給趙煜珇診斷。
而他至始自終沒有走上前一步,這要是在尋常人家,自家弟弟受了如此重的傷,也不上去問候幫忙,恐怕早已寒了人心。
但是他貴爲太子,本就身份金貴,加上君臣有别,他按規矩請了太醫已是盡了人責,所以沒有人會覺得奇怪。
“王然,帶他的手下過去問話,分開審訊,事無大小,全部給本宮一一記錄下來。”至于他的暗衛,趙煜琪會交給歐陽尋去辦。
“是。”王然讓身邊的幾個護衛上來,将地上的無雙和漣水拉了起來。
他們兩人也沒有反抗,但卻在趙煜琪面前跪下,“殿下,奴才該死,沒有照顧好三爺,殿下要怎麽責罰奴才都不爲過,但是能不能等奴才伺候三爺醒過來後再走?”
趙煜琪冷冷地昂着頭,居高臨下,卻十分慈悲地道:“你們都如此了,焉能照顧好本宮的三弟?先跟王統領下去把事情交代清楚。這裏有太醫還有本宮看着,你們擔心什麽?”
說完,沒等他們再說話,消失多日的星雲竟然落了下來,對着趙煜琪的耳朵傳了一個消息。在場的人功力都不足以聽到他們的對話,唯獨把守在門外的木臉護衛,此刻他僵硬的五官下,眼皮跳了幾下。
趙煜琪吩咐了一句,便擺擺手讓星雲離開,轉身便對門口的兩個護衛道:“你們兩個,将三爺擡到本宮暫住的院子去,本宮的人自然會對他好生照料。”
無雙兩人一見如此,自然不敢再違背,順從地跟着王然離開。
因爲趙煜珇昏迷,此刻有躺在地下,太醫一時也不便施診止血,聽到的吩咐自然不甚歡喜,提着醫藥箱就跟了上去。
後面一排丫鬟太監自然也停下手中的活兒,急忙跟上伺候。這個驿站也算是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