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對自由自在的向往,對平穩生活的期待。那是一種汲汲不盡的追求和期許。
他突然發現,他離她很遠,那種仿佛隔着千百年時光的距離,讓他無法觸及。
“解不了毒,你會死。走出這裏,碰到仇人,你也會死。”他此刻隻想狠心地破壞她的希望,殘忍地将她的夢想摧毀。
沒人知道其實他隻想把她從遙遠的地方拉回來。
誰知,她竟然淡然地一笑,依舊在遙遠的地方,對他說,“生死由命。或許走出去,我便遇到了貴人也未可知。”
他突然覺得很無力,這樣的人堅硬到讓他無從下手。
可是他,還是找到了她的弱點,“若是本王告訴你,不管鬼谷子或者司徒羽,都是爲了你而來,爲了你不顧生死,不顧性命?甚至比墨竹和幽芯于本王,他們于你還要重要呢?你以爲你一句忘記前事,就可以置身度外不管不顧嗎?你以爲他們用血肉捍衛你的安全,就是理所應當嗎?他們的命不是命?自私!這個世間隻有你一個人難受嗎?隻有你一個人活在煎熬之中?隻有你一個人痛苦孤獨嗎?愚蠢!”
趙煜琬拂袖,第一次說了這麽重的話,星辰似的眸子裏隐隐有着痛意。
她是善良的,就從她泛着淚光的眸子中,他輕易解讀了她的一切。她本性中帶着堅韌的執拗,軍人的傲骨,不拔的節氣,可是還有一個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的善心。
這些都讓她整個人如同不止不息的奔流,歡暢痛快,寬闊豁達,滋潤大地;卻猶如天上太陽,耀眼奪目,不折不撓,溫暖人間。
她說得不錯,她是不一樣的,和這裏的每一個人,和這個世間的每一靈魂,都不一樣。
所以才能一次次牽動他的情緒。
她被他的話震驚,心中湧起的莫名感情,讓她淚如泉湧。這麽說,她還是有值得信任的人?
不,她怎麽能放棄?怎麽能置他們生死于不顧?她隻是怕到最後又隻剩下利用,隻剩下失望。
所以她隻能将自己的心冷凍起來,不再相信,不再期待,這樣就不會因别人的利用而傷心。
“本王從來不喜管人閑事,到此已是極限,你要走便走。”趙煜琬站起,長袖拂下,器宇不凡,可卻難掩臉上少有的溫怒。
他不在理會,轉身掀簾而出,才發現墨竹已經端着一盆熱水站在門口。
“主子。”她惴惴的表情,顯然已經聽了到了不少他們的對話。
“嗯,沒什麽事,你也回去歇着吧!今晚本王不回府。”趙煜琬沒有停下,甚至沒有再讓她進來伺候鳳妃萱,而是直接離開了扶絮閣。
後面一句話卻更像是故意說給屋裏的人兒聽的。
“主子……”墨竹欲言又止,她想說句什麽話可最終隻能福了福身,“夜深露重,奴婢給您多加件披風。”
他不回府,似乎墨竹早已見怪不怪了。可是鳳妃萱卻感到别扭,總覺得他是在故意針對她的。
不過回不回與她無關,反正這裏是他的地方,愛怎麽樣誰也管不着不是嗎?
再者,她到底是走還是不走,聽了趙煜琬的話後,她現在真是十分糾結。其實他說得有理,要是司徒羽和鬼谷子都是爲了她才慘遭追殺,而她卻一走了之或者病發身亡,又或者被人毒死,那就真是冤。
等墨竹去給趙煜琬送了披風回來,那一盆熱水也微涼,盡管聽到鳳妃萱的那一番話,可是她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并不會因爲一句話而可憐任何人,更不會因爲這一句話而消除心中嫌惡。
見鳳妃萱獨自發怔,她也沒說話,隻是添了點熱水便退了下去,任由她自生自滅。
直至到深夜,赤~裸的腳底一陣寒氣傳來,鳳妃萱才坐起來,用那盆涼透了的水抹了一把臉。此時已經入秋,盡管下午的時候還有些悶熱,但是一到夜晚,就涼得滲人,此刻冷水撲面,雖然有點刺骨,但也讓她清醒了不少。
可是,誰知突然一陣涼風揚起了門邊的簾子,明亮的宮燈一下子熄滅,屋内瞬時暗了下來,獨留牆邊一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泛着柔和的光。
鳳妃萱還沒來得及适應光與暗之間的反差,眼前突然一個黑影落下。
“你就這麽陰魂不散?”鳳妃萱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誰,這麽多日沒出現過了,她沒有單純到認爲他會放過她,更沒有傻到以爲一個閑散王爺的府邸能夠擋得住他。
他早就該來了,不過是因爲這幾日她都和趙煜琬同在這個樓閣裏,而他顯然還不想和皇族正面發生沖突,所以一直隐藏在暗處。
今晚正好,趙煜琬被她氣跑了,給了他這個機會。
鳳妃萱一直在想,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就單單是爲了一個指環如此費盡心思嗎?這個指環到底隐藏的什麽樣驚天動地的秘密,讓這世人如此趨之若鹜?
如果可以摘下,她情願現在就在他面前摔個稀巴爛,好讓他也嘗嘗這求之不得的滋味。
“你就這樣糟踐自己?”銅面人看她一身狼狽,被涼水凍得滿臉通紅,此刻飽滿的唇邊還有些泛青,尤其是那雙裸露着的腳,血渣和濕泥已經幹枯,傷口不過是胡亂包紮,早已經凍得朱紅色,他面具裏的目光深了又深。
鳳妃萱扯着嘴角,冷笑不已,“作賤?我怎麽作賤自己也沒你這麽喪心病狂。我沒被折磨死,現在還能站的起來,你很高興吧?”
邊說,她如蔥的十指抓起水中雪白的手帕,細細地捏幹,一點點地擦拭腳底的污迹,那悠閑的狠勁像是用搓衣闆搓一塊豬肉皮。
“好了。”那腳下的皮都紅了一塊,加上傷口未愈,她自己不覺得疼,他看着都疼。
帕子“噗通”被他甩到水盆上,水花濺出來,打濕了那昂貴的紫檀模闆,餘下幾滴仿佛受了控制一樣飛得老遠,在還沒曾收拾的畫卷上留下了印痕。
“你憑什麽管我?”鳳妃萱怒從心來,她迅速出手,執住他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腕使勁一掰,直接攆到他的背後。
敏捷地翻身,鳳妃萱一跳,修長的腿一字擡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他的背飛快劈下去,這一腳若是中,恐怕一般人的腰脊都要斷裂。
可是她這副身體太過赢弱了,隻來得及擡腳,卻再也落不下去。
因爲哪一字腿已經被銅面人反手扣住,另一隻執住他手腕的玉掌也被他迅速反撲,直接一扯,她失重旋轉,雙手交交叉被捆在後面,以最痛苦的姿勢落進他的懷中。
“你這鬥毆的手段誰教的?”他鼻子以下的臉自從那日在泉山之巅吻了她之後,便再也不戴面具,可是說出的聲音卻像是從腹部發出,激烈又震蕩,加上暴戾的怒火,此刻聽起來比之前的金屬聲還要駭人。
“鬥毆?終有一天我會将你丫的捅死。”鳳妃萱憋着氣,忍受着胸口泛出的一股股血腥味,深惡痛絕地咒罵。
銅面人仿佛知道這個動作讓她呼吸不暢一樣,故意死捆着她交叉在背後的手腕,死活不放手。
“不自量力。”他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另一隻手伸出來拍了拍她的臉頰,“即便是給你十年時間,日夜不停地習武,你能赢得過本尊嗎?”
“噗,有種你就試試。”鳳妃萱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落在那珍稀的紫檀木闆,猶如一朵妖豔的血花。她極其心疼這地闆,可是卻更心疼自己恐怕所剩無幾的心頭血。
她要爲鬼谷子争取一線生機,更爲自己争取一點點的自由。
銅面人捏着她的手緊了幾分,卻沒開口,就像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目的,任由她撲騰。
可是鳳妃萱又怎麽會就此罷休,她揚起眸子,極度鄙視地側頭,挑釁:“不敢?也是,你也隻有用下毒這樣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來對付一個女人。和我比試,你還不配。”
可是她并不知道,她背後的銅面人仿佛根本沒有聽她的說話,而是半低着頭,盯着地下那雙滲出血迹的腳出神。
她都不覺得痛的嗎?爲什麽要這麽倔犟,就不能向他服軟一次,求饒一次?
如果她能乖乖的認命,單憑這副身體姿色,接下來的十年時間,他也會善待她,給她最好的生活。
就算十年之後,她即便是死在他手中,也不會有現在這麽痛苦啊!
這隻腳再不好好清洗上藥,就算沒有廢掉,也難免會留下醜陋的傷疤,她就不在乎嗎?可他爲什麽一想到這,就會突然覺得有些窒息?
“想本尊放過鬼谷子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能不能乖乖的待在本尊身邊。至少本尊還沒厭惡之前,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身子。”他将她翻過來,冰冷的指尖攝緊她的下巴,霸道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