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沒想到,她會自卑。
他擡手拿掉她身上的枯草,歉意地替他的丫鬟解釋,“你不要介意,墨竹被本王寵壞了。得罪之處,還請原諒。”
鳳妃萱一厲,迅速退後兩步,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趙煜琬見她如此戒備,也沒多說,而是若無其事的放下手。
其實他不知道,鳳妃萱此刻心裏一陣發酸,因爲那句将她完全擋在外面,替一個丫鬟求情的話,讓鳳妃萱好不容易打開一個裂縫的心,再次迅速冰封起來,如同深淵一樣遙遠,外人再無法觸及。
“進去吧,放心好了,鬼先生來接你之前,本王自當好好招待你。”趙煜琬說完,也沒等她,自顧自負手進了屋内。
中了墨竹那一掌,鳳妃萱此刻心窩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發悶痛起來,手中的指環陣陣發熱,在這濃厚的夜色裏異常明顯,時刻提醒自己,身體的破損程度。
不過還好,身子差可以慢慢養,隻要毒解了,得了自由,一切都不算什麽。
鳳妃萱斂了斂心神,深呼吸一口氣想讓自己放松下來。不料,心頭突然泛起腥味,一陣熟悉的感覺傳來,讓鳳妃萱一凜,她想起今日沒有吃鬼谷子的解藥,而那個三日用量的玉瓶子,在趙煜琪的手中。
鬼谷子若不能按時來,本就已經破敗拉倒極限的身體,她該怎麽辦?
不過,她沒時間想這麽多,趁着有人願意幫她療傷,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跟着那個白衣身影進屋,裏面黑燈瞎火的一片黑暗,還沒來得及習慣的鳳妃萱撞到了一堵溫熱的牆,她一個激靈,彈了開去,卻不想背後撞上了桌子,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摔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精準無誤地鉗住了她的細腰,隻是微微用力,将她帶了起來,再次撲進了那一堵溫熱的牆。
一股醉人的酒香殘渣着淡淡的藥味撲面而來,撩人心魄。
鳳妃萱隻來得及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也不敢吐出來,似是怕沖撞了他,更怕惹他厭煩。
男子不知爲何一動,鳳妃萱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聲悶響清晰地傳到鳳妃萱的耳朵。
對了,他手臂受了傷。鳳妃萱驚恐地放開了手,“你怎麽樣?”
“沒事,本王隻是點火,你不必害怕。”話才說完,一道明亮的火舌就橫在兩人的中間。
鳳妃萱來不及适應,刺眼的酸痛讓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眸子,長長的睫毛簌簌發抖。
趙煜琬放開她,轉身去點燃了宮燈。腰間的熱度消失了,鳳妃萱愣愣地一陣失落。
可是她很快鄙視自己不夠堅定的心智,斂聲屏氣,徹底砍斷心中的愁緒。
“過來。”趙煜琬朝她招招手,坐在床上的他,此刻在鳳妃萱的眼中像極了一個溫和深情的丈夫,在呼喚着自己的妻子。
他俊美的臉容此刻清晰地展現在燈光下,誘人的唇邊因爲受傷并無多少血色,高挺的鼻子像被人精雕細琢過似的,配上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仿似人間谪仙,連皎潔的肌膚都能在吐納着靈氣,紋理間充滿了誘惑。
鳳妃萱氣息不穩,她必須佯裝痛楚地捂着心髒,才有力氣擡步走到他面前。
相對而坐,他毫無多疑的情緒,認真地運氣,幫她源源不斷地輸送内力。
這就是古代的治療内傷的辦法,鳳妃萱第一次領教到身上像是有一股奇怪的氣流遊走,滲人每一處的經脈,磨平了她的傷口,消除了她的疼痛。
很多次,這種溫暖讓她想安下心來,沉沉入睡,再也不用擔心生死,不用戒備森嚴,不用猜度人心,更不用惶恐不安……
但是,兩世爲人的鳳妃萱,沒有這麽單純,也沒有這麽輕易忘記,她有太多的顧慮,太多的不安,沒辦法在此時完全去相信一個人,更何況他隻是一個陌生人?
“好了,你試試深呼吸,看看胸口是否好悶痛?”半個時辰之後,趙煜琬收回了手,問出來的話,溫和卻無力。
鳳妃萱睜眼,撞進一雙黑亮的眸子,裏面看似平靜無波,卻又深厚如潭,微笑之間,看不見底。隻是虛弱卻顯而易見,那本就蒼白的唇,越發的無半點血色。
“多,多謝!”鳳妃萱噎了噎,還是說出了這兩個字。可是她故作冷淡的語氣,卻引不起他半點的波動。
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接着動作緩慢地站起來,優雅地轉身就要出門。
“等等……”鳳妃萱不由自主地趕上去,想說些什麽關心的話,可是别扭的她隻問了一句關于别人的話,“今天,他,那個趙煜琪怎麽樣了?我暈過去的時候見他似乎中了劍。”
趙煜琬側目,輕笑,回答她想知道的一切,“你倒是挺關心太子爺的。是右胸被刺了一劍,不過不深,隻是流了些血,休息一段時間就好。至于鬼先生被蕭門主押送回京的路上,十幾個人全部消失了,不知是何人所謂,有待查清。刺客嘛,本王現在也不敢亂下決定,不過太子爺倒是信了你是被刺客被劫走的了。他沒事,你若不放心可以随時回到他身邊。”
看着他側臉,鳳妃萱猛地搖頭,攤開雙手,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問問而已。你不知道,鬼先生給我的三日解藥還在他手中,我是擔心……”
趙煜琪不置可否,收回頭,擡手打斷了她的話,“這個本王幫不了你,還得等鬼先生回來再說吧!你先好好休息。這裏是本王的後院客房,平時幾乎沒人來,且府中伺候的人不多,你也不用擔心被人沖撞了。今日墨竹确實魯莽了,不會再有下次。”
說完,走了!那白色衣襟飛舞,長長的廣陵袖垂下,俊逸非凡,讓鳳妃萱久久移不開眼。
直到有個穿着不凡的女子提着熱水進來。
“奴婢幽芯見過姑娘,王爺讓奴婢過來服侍您梳洗。”燈光下,她面容嬌美,雖是垂頭,筆直的腰肢卻沒半點低微姿态。
語氣更是冷淡像在例行公事,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他的人都是這麽高傲的嗎?是有什麽的能耐,能養出這麽不可一世的手下?
不過經過方才那個蠻橫的墨竹,鳳妃萱對這個也沒什麽好感,她恢複一貫的冷淡,疏遠又禮貌地道:“你放下吧,我自己來。麻煩給我送一套新的衣物過來,謝謝!”
這幽芯一愣,深蹙的眉頭顯然有些疑惑,卻隻是一閃而過,接着便端莊地福了福身,問:“不知姑娘偏好何種樣式和顔色的衣物?另外,首飾可有特别要求?”
“不必麻煩。一套黑色男裝,和我身上的差不多便可。另外給我一條絲帶,紮頭發即可。謝謝。”鳳妃萱再次道謝,坦誠得如同她本來就是這樣,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更沒有刻意的讨好。
“姑娘客氣了。請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去準備。”幽芯再次福身,不卑不亢地退了出去。
鳳妃萱轉身進了屏風,将滿滿的兩桶熱水到進浴桶,足夠她洗澡了。兩桶熱水不輕,她這副身體瘦弱坐起來都喘氣,可是方才那個看似柔弱的丫鬟,卻輕而易舉提了一路,鳳妃萱挑了挑眉,直覺她們内力都不凡。
看來趙煜琬對手下的要求還是很高的。不過她現在沒空想這些,現在眼前熱騰騰的熱水,足以讓她歡喜。
沒什麽比脫去污穢的衣物,洗掉全身的狼狽,更讓她高興的事情。
而幽芯出去之後,并沒有如同方才所說直接去繡房給鳳妃萱準備衣物,而是飛快地在王府裏穿梭,到了趙煜琬所在的扶絮閣。
此時的趙煜琬正躺在昂貴的金絲楠軟榻上,閉目假寐,他臉色早已紅潤起來,恢複了受傷之前的八分血色。
“主子,她要男裝。”幽芯自側邊的床榻上拿起一件雪白的狐皮毯子,蓋到男子的身上,那動作的輕柔仿似怕驚擾了仙人的清夢,又似傾注了心頭無盡的愛意的呵護,那溫軟的話語,性感得讓人動容。
可是男子并沒有睜開眼,隻是擺擺手,慵懶的嗓音似在喃喃自語,“随她吧,你們都不必爲她煩惱。”
幽芯不滿足,俯身下去,細細地解開他身上的白袍,想要爲他擦看傷口,“主子的傷可還好?”
趙煜琬不耐地蹙眉,不着痕迹地移開了手臂,再開口卻是不容置疑,“沒事,去吧,别耽擱了正事。”
“是。”幽芯無奈,隻能收回手站了起來,離開,卻是一路不滿地腹語,那個女人的事情算什麽正事?在她心中,主子才是最重要的。
話雖這麽說,但醋意早已耐不住。想起墨竹方才在她手上吃了虧,越發覺得氣憤難平,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一來就傷了他們的人不說,還得到主子的重視,不顧身子虛弱幫她療傷,真是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