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進去。”
喀秋莎輕輕給沙諾娃披上了一件外套,并遞給她一杯熱熱的咖啡,輕聲細語的勸站在樓頂吹着冷風的沙諾娃。
她手裏捏着那張從遊樂場外樹上取下的紙條,呆呆的看着城市裏的燈火通明,眸子被燈光映得星星點點,面容安詳。
“我沒事。”沙諾娃輕輕的笑了笑:“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也許不是我把刀子插進他胸口就是他把刀子插進我胸口了。應該是這樣的。”
喀秋莎上下打量着她,然後輕輕抱住了她的肩膀,輕吻着她的短發:“對不起……你本來不應該承擔這些。”
沙諾娃沒有回應,隻是用鼻子深深的出了一口氣,然後指着不遠處隔離區外的草坪上帶着孩子和狗正在散步扔飛盤的一家人:“我小時候非常羨慕這樣的生活,本以爲長大之後就不會再羨慕了,可沒想到……我更羨慕了。那時候我羨慕那個孩子,現在我羨慕那個女人。”
“你好像是真的動了感情對嗎?”喀秋莎喝了一口手上的咖啡:“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所有女人可能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我相信,如果我當時放手,他會用他的一生來守護我的天真無邪。”沙諾娃兀自傻傻的笑着:“雖然那天真無邪是假的,可是他好笨,都看不出來。連懷疑都沒有懷疑過我呢。”
接着,沙諾娃拿起手裏的字條遞給喀秋莎:“你看。他的字寫的多認真。”
“你别這樣……我不忍心看你這樣。我甯願你那麽殘忍那麽可怕,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喀秋莎緊緊的抱着她:“我能感受到你決定開始緊急預案的時候那種心痛,可是……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是啊……是啊,回不了頭了。”沙諾娃咬了咬嘴唇:“我剛才做夢又夢到他了,他在跟我吵架,但是吵完之後又帶我去吃好吃的路邊攤,我一下子就原諒他了。我當時很開心,可醒來之後有點難受,我想……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人了。我從小就什麽都不缺,想得到的任何東西都能得到。可現在真的發現有什麽東西沒辦法得到的時候,這種落差感讓我有一種想窒息的感覺。”
她正說話的時候,一陣冷風陡然吹來,吹動了她飄逸的睡裙,甚至讓她這樣強悍的人都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身子難以控制的顫抖起來。
“回去!”喀秋莎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緊緊抱着沙諾娃:“真的。不要這樣!時間會撫平傷痕的。”
“我也這麽覺得呢。”沙諾娃伸手抹掉喀秋莎的眼神。然後深深的歎了口氣:“在緊急預案執行的這一個月裏,我經常都會想哭,可我發現我已經沒有眼淚了。”
“至少你現在知道他過得不錯不就可以了嗎?他現在可不得了呢,一個月的時間裏在得到國家暗中支持的情況下,整合了整個亞洲,相當了不起了。這證明你的眼光不錯啦。”喀秋莎故意用輕松的語氣想讓沙諾娃開心起來:“這些可都是你告訴我的呢。”
“嗯……”沙諾娃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角:“今天應該是他們的中秋節,他現在肯定跟他的家人坐在飯桌前吃着那些很簡陋但用錢買不來的家常菜。”
“咳咳……真是遺憾,我今天有事。所以沒法回家過中秋了。”
突然之間,一個人從監視器的死角陰暗處走了出來,穿着白襯衫和牛仔褲,一如既往的毛寸短發,皮鞋還算新,但鞋面上卻有着不少塵土。
而他的出現,讓喀秋莎渾身緊繃,抽出随身攜帶的手槍,指着聲音傳出的方向。可沙諾娃卻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似的。死死挽着喀秋莎的胳膊,眼睛卻瞪得圓圓的盯着仍然在陰影裏的那個人。
“你是怎麽進來的!”喀秋莎拿手槍的手也開始劇烈的發抖,因爲她已經知道來者何人了,她不是傻瓜,她知道在這個距離下,除非捏個高爆手雷,否則這些靠人力激發的輕武器,對那個變态實在是收效甚微。
王堅歎了口氣,背着手走到了燈光下,并在喀秋莎和沙諾娃面前的五米處停下了腳步:“我從小爬牆就特别厲害。”
當真正看到王堅的時候,沙諾娃卻一下子近乎崩潰,死死咬着嘴唇,強忍卻忍不住的眼淚唰的一下就開始從下巴上滴了下來。
“你來幹什麽!”喀秋莎皺着眉頭,想不動聲色的按下報警器:“轉過身,雙手抱頭,蹲到牆角去!不然我開槍了。”
“别按報警器了。既然我能來,我就一定能走。”王堅慢慢的走到陽台邊,趴在護欄上看着遠處的風景,笑着說:“這是我第一次來美國哎,本來下午就到了,不過我在街上迷路了,還有兩個黑叔叔在搶劫一個小朋友,我把黑叔叔送去警察局之後,那些家夥居然還要讓我做筆錄,真是無奈,我還沒吃飯呢。”
王堅說話的語調就像是一個因爲奇怪原因而赴約遲到的老朋友,可喀秋莎卻知道這家夥身上從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危險的氣息,他進來來這裏絕對是來者不善。
“你,讓讓好麽。”王堅轉過頭看着喀秋莎:“我想跟她單獨聊聊。”
喀秋莎當然是不放心的,而王堅卻微微一笑:“我說了,我要幹什麽早幹了,你們兩個捆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對手。”
沙諾娃輕輕抹了一把眼淚,然後轉頭朝喀秋莎點了點頭。喀秋莎見此情景,知道自己也沒什麽必要在呆下去了,所以她默默的轉身離開,然後一轉角就開始召集警衛。
這些王堅當然知道。不過他倒是沒在意,還是趴在欄杆上自顧自的說:“我挺想你的。”
沙諾娃低着頭一言不發。
而王堅轉頭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想把她拽近一些。一開始沙諾娃還掙紮,可是沒掙紮幾下,就放棄了抵抗,任由王堅把她拽了過去。
“你很讓我失望。”王堅笑着,聲音并不大:“你也知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你今天爲什麽來。”沙諾娃冷冷的慢慢的說:“我不想看到你。”
“我剛才都聽見了,你都夢到我了。中國麽,有句老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肯定天天在想我呢?”
“怎麽可能,我每天都不知道過得有多忙,哪有時間想你。”沙諾娃冷哼一聲,往後退了一步:“你走,等警衛上來之後。你就走不掉了。”
王堅搖搖頭:“你不下去,他們不會上來。我不急。”
“那你到底要幹什麽!”
“來看看你啊。不行麽?”王堅伸出手揉了揉沙諾娃的頭發:“短發沒有長發漂亮了。”
沙諾娃皺起眉頭:“我不可能會把那些書還給你的。殺了我也不可能!”
“當然,我知道。”王堅上下打量了一下沙諾娃:“你瘦了很多,我結婚那天,你的臉還是圓圓的,現在下巴都尖了,也憔悴了。”
說真的。沙諾娃真的不知道王堅來這裏的目的,但是她突然之間很開心,一種莫名的開心,無關立場的開心。這種感覺沒有理由也沒有來源。就是這麽無端端的生出來,落在地裏,長出了葉,怒放了心花。
“你知道,我來之前,他們都勸我讓我不要來,說會很危險,因爲你是個很恐怖的女人,又殘忍又扭曲。可是我還是決定自己來一次,因爲我跟你很熟啊,對。”王堅雙手放在沙諾娃臉頰兩側,用拇指抹掉了她的眼淚:“我知道你是什麽人。”
“我……”沙諾娃想嘴硬,但是她卻根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我……我恨你。”
“我這次是以私人身份來的,什麽門主、青幫總裁都跟我沒關系。哦……我給忘了!”王堅一拍腦門,然後從褲子口袋裏摸出用油紙包了好幾層又用塑料袋包了好幾層的東西遞給沙諾娃:“我從那家你最愛的包子鋪裏給你帶了幾個你最喜歡的三鮮餡包子……不過好像有點涼了,你那有微波爐麽?”
看到王堅的傻樣,沙諾娃居然破涕爲笑,低聲說了一句:“傻瓜……”
而說完這句話之後,兩個人之間卻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沉默,誰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開口了。雖然王堅已經把沙諾娃的背叛給放下了,但他的身份實在是讓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對自己眼前的這個女孩。而沙諾娃也是同樣,她自己知道自己有愧于王堅,更是三番五次的欺騙他,而且手裏還拿着屬于他的寶貝。如果他一來就氣勢洶洶喊打喊殺的話,沙諾娃反而不會有現在這麽重的心理負擔,可現在……她也不知道怎麽去跟王堅說話。
“那幾本書……對你很重要,但是……對我,更重要。我是一個門派的門主,說實話……我不想和你兵戎相見。你懂我的意思嗎?”王堅依舊雙手捧着沙諾娃的臉,輕聲細語:“我其實從來沒把你當成什麽天堂之門的領袖,我隻把你當成那個傻傻的呆呆的脾氣倔強的神經質姑娘,我喜歡那樣的你。”
“可我不是。”沙諾娃低下頭,努力的克制自己想把身體埋進王堅胸口的沖動:“不是……”
王堅輕輕松開了沙諾娃的手腕,點起了一根煙,看着天上的月亮:“我知道你不是。就像那天你來跟我告别一樣,其實今天我也大概是一場告别。我不想用刀插你,可我也不能讓自己被你插死啊,對。”
沙諾娃苦澀的一笑:“我……”
“其實你是個挺好的姑娘,好……我承認我雙重标準了,你其實是個女魔頭。如果按照我的世界觀,你是應該被抹掉的,可是我不舍得。”王堅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香包,把裏頭一簇用細金線得嚴嚴實實的月光白色頭發。和……哪一張沙諾娃寫的小字條:“對了,你能給我翻譯一下麽……”
沙諾娃看到這些,眼淚再一次的狂湧而出,就像趵突泉似的,止不住、停不了。
“别哭了……這不像你呢,要拿出女魔頭的氣魄。”王堅深呼吸了一口:“當初你可是很堅強的,我哭的時候你還給我遞紙巾呢。你可是唯一看過哭得像個傻逼的女人呢……我媳婦都沒看過。”
他的話又把沙諾娃給逗樂了,但眼淚卻停不下來:“傻瓜傻瓜傻瓜……你爲什麽又要出現……爲什麽……”
“别老重複了,搞得跟情深深雨蒙蒙似的就沒意思了。快點給我翻譯一下,從字節上看。這張紙上的字可不少呢。”王堅揚了揚那張紙條:“你肯定寫了什麽奇怪的話。”
“不……我偏不說,我要讓你難受一輩子。”沙諾娃猛烈搖頭,然後她耳朵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滴滴聲:“快走!你快走!喀秋莎叫了那個怪物上來!”
王堅聳聳肩:“我其實也想來看看你研究的怪物長什麽樣子。”
“你打不過他的!”
正說話間,喀秋莎重新出現在了天台上,而她的身後緊緊跟着一個隻穿一條彈性大褲衩、身高兩米二以上、渾身上下長滿了縱向的猙獰可怖的肌肉的魔鬼筋肉人。
“大小姐。快閃開!我來救你了!”喀秋莎嘿嘿一笑,手朝王堅一指:“去。四号!殺了他!”
王堅眯着眼睛笑了笑:“你的秘書真是關心你。給我點時間。”
說完,王堅笑眯眯的迎着那個連走上一步都會讓樓頂天花闆掉渣子的怪物走了過去,當接近他大概三米左右的範圍,那怪物突然一拳打向了王堅,但是卻被王堅敏銳的閃開……接着,他居然從褲管裏摸出了一把顯然是經過改造的三管霰彈槍。電光火石間就頂在了怪物的太陽穴上……
“砰”……
軍事管制區裏的警鈴大作,而那個怪物卻隻剩下了半個腦袋,抽搐着躺在了地上。
“請造點有腦子的。”王堅擡頭看了一眼喀秋莎:“我不知道爲什麽你們的思維模式這麽僵硬,達到一定的力量之後。越小越靈活越聰明的越占優勢,你們這麽造怪物,爲什麽不訓練幾隻銀背大猩猩。”
說完,王堅眉頭一皺,聲音突然增大:“所有人都給我下去,我這次隻是來找一個很久沒見的老朋友聊聊天,我不想再看到閑雜人,滾!”
氣場這東西,絕對是摸不着但看得見的,老王這氣場一出,雖然他隻有一個人,卻弄得喀秋莎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爲這家夥的戰鬥記錄絕對是駭人聽聞的,如果萬一出了點什麽差池,死幾個警衛都還好說,沙諾娃的話老王也不會去動,但是……自己這小命說不定就交代了。雖說最後王堅也可能會挂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青幫和他那個連名字都沒有卻能三天内鏟掉天堂之門精銳殺手團百分之四十力量的門派必然瘋狂反撲,到時候說什麽都挽回不了了。
“先下去,我很安全。”沙諾娃聲音清脆,并指着喀秋莎說:“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上來!包括你!”
喀秋莎一愣,醋意爆發,但是卻沒辦法違抗沙諾娃的命令,隻能默默的讓人把那個被王堅爆頭的怪物拖下去,然後繼續留下了沙諾娃在樓頂陪王堅玩奇怪的小遊戲……
“你變了不少。”沙諾娃走上前:“沒原來那麽溫和了。”
“人總是會變的。”王堅歎了口氣:“過幾天我會通過正式途徑來問你讨還那幾本書。”
“不能給你。”沙諾娃笑着說:“那是我師父給我的,他沒說話之前,我不可能還給你。”
王堅一愣:“等等,你說什麽?”
“我師父給我的,我不能私自做主還給你。”
“你師父!?”王堅表情一下子變了:“你确定?”
“當然。”沙諾娃皺着眉頭:“有什麽問題?”
王堅想了想,然後默默的搖頭:“沒什麽。對了,我想上次暗殺我的命令,不是你下的,對。”
沙諾娃一愣:“是……不是,就是我下的。”
“不。你舍不得。”王堅冷不丁轉身把沙諾娃抱住了:“給你個擁抱,然後……再見。”
沙諾娃頓了頓,然後也反手抱住了王堅:“再見……”
“不要再造怪物了,肌肉怪物不流行了。”王堅低着頭笑了笑,笑得讓人心碎:“這一世緣份已盡,你多保重,凡事留一步,别把自己和别人都推上絕路。”
“等等……”沙諾娃從王堅口袋裏的小香包裏拿出那張紙條,擡頭看了王堅一眼,開始用字正腔圓的中文讀到:“如果來生,希望你我不再相遇。如要相遇,希望你我不再糾葛。如有糾葛,希望你我不再是你我。我現身在煉獄,百感交集,也隻剩餘生,希望你能安好。”
待到讀完時,沙諾娃早已泣不成聲,而王堅也是死死咬着牙忍住悲傷,伸出手緩緩吐出兩個字:“還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