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房間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但是水電都通着。劉绛卿像往常一樣将手指在門把手上輕輕壓下,門鎖發出輕微地咔一聲,整扇門緩緩打開迎接久違的主人。
魯雲茜跟在劉绛卿身後進了房門,一進去便覺得有些古怪。房間裏地闆上幹幹淨淨,沒有想象中厚厚的陳年積灰,也沒有封閉空房的沉悶異味,空氣很清新,像剛開窗透過氣一樣。她一邊環視房間裏熟悉的各種家具擺設,一邊伸手摸了下玄關處的櫃子,上面隻有一層稀薄的白色粉末。
“兩年了,這裏居然還這麽幹淨?”魯雲茜又擡頭朝窗戶旁邊的空調一看,發覺它正啓動着,忽然明白了原因。
“我給清潔機器人和新風系統設置了定期啓動,每隔一段時間吸塵換氣,除了櫃子有點灰也沒什麽要打掃的。”劉绛卿說。
“呃……看來沒多少工作量啊,我還以爲會很辛苦呢。那打掃完以後咱們一起出去逛逛?我想看看樓下甜品店有什麽好吃的,可以嗎?”魯雲茜瞅了眼劉绛卿,察覺到他應該不是爲了找個打掃衛生的苦力才叫她一起來的,八成還有别的事想說。
“收拾東西吧,早點弄完早點回俱樂部。”
劉绛卿把行李包遞給魯雲茜,然後拉着行李箱進了自己的房間,言行舉止和以前住在這時一樣淡漠,并沒有流露出不同尋常的情緒。魯雲茜已經習慣了他這種反應,雖然知道可能還有别的事也不強問,轉身先把食物放到了廚房裏,然後拎起行李包朝左邊側卧走去。
側卧房間裏的地面和客廳一樣幹幹淨淨,床也被防塵罩遮着,不過桌椅和衣櫃都蒙上了一層灰塵,需要好好打掃一下。
魯雲茜把行李包放在衣櫃前的地闆上,轉頭看到那張布滿灰塵的電腦桌,上面還留着一圈顯示器底座的痕迹。那把椅子也是離開時的模樣,斜斜地從桌子下面露出三分之一座位,似乎在等某人重新坐回到這裏。
望着這間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張電腦桌的小卧室,魯雲茜腦海裏忽然湧入了無數畫面,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的時光。她沒有在意椅子上的灰塵,彎下身體慢慢坐進柔軟的椅子裏,感受着貼着腿部和腰部那熟悉的觸感。
記憶裏的畫面在這一瞬變得更強了,身下這把椅子仿佛連接起她與過去,時光開始在周圍緩緩倒流,把這裏所上演過的一幕幕全投影到小小的房間中。識破恒刀一劍是哥哥的身份、和哥哥、一地腳印刷本、發覺遊戲裏哥哥失去意識傷心大哭,還有……劉绛卿來這裏安慰她的畫面。
在這些影像裏,現實中的魯雲茜仿佛是個看客,坐在旁邊靜靜看着演員們的喜怒哀樂,但卻比任何一個觀衆都感同身受,明白其中原委。看到劉绛卿坐在床邊艱難地組織着語言勸慰自己時,她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大概那時的劉绛卿也是一臉懵逼,突然在家裏遇到個哭包妹子,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對于像他這麽寡言少語的人來說真是一大挑戰。
笑着笑着,她忽然有些鼻酸,眼眶微微泛紅。
雖然在這間小卧室裏隻住了不到一年時間,卻有着魯雲茜這二十年裏最珍貴的回憶。她在這裏學會了堅強,學會了關心别人,也學會了獨立。如果說父母家是養育她的地方,那麽這裏就是讓她從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轉變爲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的另一個家,是邁向真正人生路的橋梁。
如果魯雲茜當初沒有玩鏖戰,如果一直乖乖留在學校埋頭學習,而不是嫌網速不好來找租房,或許這世上就再沒有零一戰隊,也沒有恒刀一劍。劉绛卿大概會成爲人海中的陌生人,繼續懷着對明月閣的誤解孤僻地當個碼農。李優和晴川也不會再回到賽場,肖遠還是茶樓老闆。所有關于電子競技的一切,都不會在她身上有展開的可能。
至于魯道恒,會被人們漸漸遺忘,然後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喂,給你抹布。”
劉绛卿拿着兩坨抹布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看到魯雲茜坐在滿是灰塵的椅子裏愣怔發呆,滿是疑惑地問道:“想什麽呢?”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雖然不是頭回被撞見發呆,魯雲茜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睑接過劉绛卿拿來的抹布在手裏不斷揉着,臉上泛起绯紅,就像剛來這裏時一樣害羞。
劉绛卿凝視着魯雲茜的臉,那兩撲淡淡的粉紅非常可愛,加上長長的雙馬尾看起來就像一隻人畜無害的兔子。他忽然産生出一股想擁抱她的沖動,卻忍了忍,疊起手裏那塊抹布輕描淡寫地說:“哦,我先過去了。”
魯雲茜原本還有些話想說,見劉绛卿已經邁出房門便先打消了這個念頭,準備閑下來的時候再跟他談。她回身拿抹布擦起滿是灰塵的桌子,很快就陷入了清潔的忙碌中。
實際打掃的工作量要比倆人預估的更多,機器無法清理到的犄角旮旯全成了藏污納垢的地方,隻能把桌櫃搬走再打掃。僅僅收拾完兩個卧室魯雲茜就已經消耗掉了午飯積攢的能量,嗷嗷地拉着劉绛卿直奔餐桌,把帶來的打包食物吃了個一幹二淨,回滿血才接着繼續清理。
及至他們最後清理完客廳已經到了晚上七點左右,天色開始變黑,社區裏家家戶戶都在做飯,飯菜香味隔着窗戶都能聞到。魯雲茜躺客廳沙發裏一動不動,任由四肢百骸像爛泥一樣癱着,肚子又不争氣地叫了起來。
“啊……太累了,不想動。房東大人,現在回去食堂也沒飯了,咱們就在家裏住一晚吧,不跑了……”魯雲茜氣若遊絲地說着,拼勁力氣摸起手機,開始翻看附近的外賣。
“嗯,好。”
劉绛卿倒了杯熱水給魯雲茜,家裏能喝的東西全都過期了,隻剩白水可以潤潤嘴唇。
“我來點外賣!現在已經點了樓下周黑鴨的周末套餐,還有甜品店的戚風蛋糕、榴蓮椰餅、巧克力聖代、草莓撈、暴風冰沙,還有唐家包子,這些夠吃嗎?”魯雲茜一邊小口抿着熱水一邊滑動手機屏幕,滿眼都是對食物的渴望。
“又吃?!”劉绛卿怔住,距離剛剛吃完飯才過去兩個多小時,他一點都沒覺得餓。不過想到這家夥奇特的高消耗體質,便搖搖頭說:“你夠吃就行,我不餓。”
“餓不餓都得吃點樓下的東西嘗嘗嘛,不然怎麽知道回來住的時候哪家好吃呢!”
魯雲茜理直氣壯地說着,劉绛卿竟找不到半點這句話的弱點來反駁。關于吃的邏輯,他永遠都說不過這個小吃貨。
沒過半小時,一輪新食物重新擺滿了餐桌,明明沒有一樣看起來像正餐,在魯雲茜眼裏卻全是正餐。她拿叉子插起一塊麻辣鴨脖,然後放到巧克力聖代冰淇淋中沾了沾,貪婪地一口吃下。辣汁和巧克力沾到了嘴角,帶起的是她對食物味道滿足的笑容。
“唔!真是太好吃了!房東大人,你也試試吧!”
“鴨脖,沾冰淇淋?”
劉绛卿一邊眉毛抖動了下,身爲業餘俱樂部廚師的他很不理解這種非主流吃法,看魯雲茜的眼神都有點關愛智障的意思。
“你不懂,這是冰與火的碰撞,甜與鹹的極緻交融,就像冰棍沾老幹媽一樣爽!吃了這個你就知道好吃的意思是什麽了,真的,我不騙你!”
魯雲茜插起一塊鴨脖在面前的冰淇淋裏沾沾,讓冰淇淋和巧克力醬裹滿鴨脖,然後很小心地送到了劉绛卿嘴邊。劉绛卿滿臉質疑地張開嘴,吃到鴨脖的瞬間一股冰涼甜辣的感覺立刻充滿整個口腔,還帶着絲絲奶油巧克力的香甜,這味道……
居然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