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自尊心非常強盛,幾年來從沒被人當面這樣笑過,更何況還不知道肖遠究竟在笑什麽。他越看越氣,覺得肖遠在侮辱自己,火氣騰地一下變得更旺盛。
但是正想爆發這股火氣的時候,他卻突然冷靜下來了。
徐懷說買分事情是肖遠電話閑聊時候告訴他的,所以不作爲正式舉報。而肖遠也說是酒後才跟徐懷說了這件事,證明他們私下裏交情很好,不然怎麽會喝了酒互相打電話閑聊?如果今天在這裏和肖遠撕破臉,說不定他就會火上澆油直接變成正式舉報,到時全隊都遭殃。
這樣的顧慮袁彬先前沒有過,接到副會長徐懷的警告後他暴跳如雷,滿腦子都是找肖遠當面質問,憤怒的情緒幾乎無法控制。此時終于見到肖遠本人,他卻忽然有些覺得無力。這裏是零一戰隊的場館,外面是喊聲震天的零一戰隊粉絲,甚至嘴裏叼的煙都是肖遠的。無論比賽還是現實他們與零一戰隊相比都處于弱勢狀态,如果因爲自己一時怒火毀了血戰天下,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想到這些,袁彬咬咬牙硬是憋住了怒火,緊閉嘴唇,隻用狼眼狠狠瞪着肖遠。
肖遠調整了一下呼吸,收住剛才泛濫的笑意,然後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般緩緩從沙發上坐正身子,拿起桌上的一瓶礦泉水倒入燒水壺裏,按下開關,準備燒水泡茶。
“零一戰隊,和血戰天下其實可以說是一脈相承的。我們隊裏的主力幾乎都是從你們隊走出來的人,比如李優,晴川,還有周珂。茜茜從某些聯系上來說,也算半個血戰天下的學生。但如今,這兩個戰隊卻發展的千差萬别,血戰天下處境堪憂,我一個旁人看在眼裏都覺得心疼。”
肖遠從桌下拿出一隻巴掌大精緻的小瓷壇,上面印着【遠江閣】三個字,毫無疑問是從自家茶樓帶來的茶葉。他慢條斯理地說着話,同時擺弄着茶具泡茶,語氣就像在和朋友閑聊。
袁彬繼續看着他,雖然還生氣,但心裏卻不由自主地認可了一部分肖遠的話。
零一戰隊的主力,的确都曾經是血戰天下的明星選手,論實力甚至比血戰天下現在的隊員還厲害。尤其是晴川,鏖戰女神的威名至今仍在閃閃發光,重新複出後迅速将佟年從法師職業榜單上壓了下去,成爲人氣火熱的第一名。還有李優,雖然他用的是新賬号,不過實力卻比以前更強,遠遠超出發明九連斬打法的時期,目前排在長槍職業榜單上第二名,僅次于趙宣。
但就是這些排名超前,每個俱樂部都恨不得重金挖走的皇牌選手,卻被他在三年前親手掃出了家門。
“咱倆都是戰隊教練,也同樣都是老闆。如果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一場比賽,那麽無疑就是你輸了。你給我提供了大量的機會和寶貴的實力選手,卻把自己推上了沒有後路的懸崖。”肖遠晃了晃小茶壺,用手摸了摸壺身溫度,又放回到茶盤上等待起來,“袁教練,你來我這裏做客,我也沒什麽好送的,不如幫你複盤下你我的比賽,看看到底輸在了哪裏怎麽樣?”
袁彬面部肌肉抽搐了下,冷冷答道:“看我輸在哪裏,不如告訴我你赢在哪裏,成功學不都是這樣總結的嗎!”
“啧!”肖遠像是被将了一軍,露出苦笑:“這話說的我都沒辦法反駁,那你覺得我爲什麽會赢呢?”
“狡詐,加運氣好。”袁彬說。
“啊……我運氣确實挺好,不過狡詐這個嘛,真有點冤枉我呀!”肖遠聳了下眉頭,語氣頗爲委屈。
“不冤枉,已經是公認了。”袁彬交叉雙臂抱在胸前,擺出一副冷漠的姿态。
“既然這樣,那我來說說我的看法。我能赢,不是因爲狡詐,而是因爲我比你有那麽一點點器量。”肖遠擡起左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三厘米左右的高度作爲示意。
“哼!”袁彬從鼻子裏嗤出一聲,眼神非常不屑。
“不信嗎?我來幫你分析一下。”肖遠拿起茶壺給袁彬倒了滿滿一杯,又給自己倒上,抿了口茶緩緩說着:“四年前魯道恒展露頭角的時候,你不希望他太強勢,想辦法讓他離開了血戰天下。當周珂想參加比賽的時候,你不希望他占了你的位置,也讓他離開了血戰天下。後來樂天來了,你讓他繼承了你的賬号,卻不許他用自己的打法,一定要學你的一刀流來參賽。你的器量之狹小,讓你隻能看到眼皮下面的東西,隻在乎一些原本無關緊要的東西,沒有一絲一毫大局觀。所以血戰天下的路也隻能越走越窄,最終進入死胡同,對吧!”
“你教訓我?!”袁彬猛地坐到沙發前緣,雙手在膝蓋上緊緊握拳,眼神也變得兇神惡煞起來。
“不敢不敢,我隻是在幫你複盤比賽,挑幾個重點說。”肖遠擺擺手,表情十分平靜,“如果當年是我在血戰天下,無論魯道恒想當隊長還是想當教練,我都會支持他。哪怕他最後要當老闆我也會退出俱樂部,隻做合夥投資人。因爲我信任我身邊的人,我知道隻要他們還熱愛這件事,就一定能讓所有人的願望成真。因爲真正的隊友是相互成就的,絕不是一人成神。”
“傻逼。”
袁彬的不屑已經達到頂峰,甚至聽不見肖遠在說什麽。但也隻敢在心裏小聲哔哔一句,沒罵出聲。
“這些話我就說到這裏,你聽也好不聽也好都和我沒關系。不過要是你還有那麽一點器量和理智的話,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肖遠知道以袁彬的心眼來說根本聽不進去,于是停下了對他的批評。
袁彬瞪着眼睛看向肖遠,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似乎對他要商量的内容還有些興趣。
——最好是錢的事。
“如果血戰天下出事,讓樂天來我的戰隊。”肖遠說。
聽到這句話,袁彬臉色突然變得煞白,腦子裏嗡嗡作響,眩暈不已。
“你,你你什麽意思!我的戰隊不會出事,絕對不會!!”袁彬癫狂地吼了起來,幾乎要把旁邊的窗戶玻璃震碎。
“恕我直言,聯盟已經知道了你買分的事,現在沒動靜,是不想影響其他戰隊比賽,等積分賽結束後必然會公布調查結果。到時無論血戰天下在積分榜上的排名如何,‘作弊’這件事都會讓你的戰隊從聯盟裏消失。”
肖遠觀察了一下袁彬的神情,發現他表情雖然凝重,但還有聽下去的意思,便繼續說了下去。
“血戰天下已無後路,但選手無辜。我很看好樂天的潛力,他現在成處于技術的上升期,如果被卷入這件事,無疑會成爲他人生中的巨大挫折。職業選手的生涯就這麽幾年,如果他這次成了血戰天下的炮灰,以後就再沒機會回到這個圈子裏了。”
“唔唔!”
袁彬從喉嚨裏發出了嘶啞的一聲呻吟,像是哀嚎,又像要哭。面前擺着的那杯茶水他始終沒喝,肖遠卻已經開始泡上第二壺茶。沉默了一陣後,袁彬忽然站起身離開了沙發,招呼也不打地向會客室的門走去。
“袁教練,爲選手們想想!”
肖遠朝袁彬的背影高喊了一聲,袁彬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一陣爆炸般的歡呼聲在他開門的瞬間突然從走廊和窗外左右夾擊傳來,是零一戰隊赢下了團隊賽,7:3打敗血戰天下。
肖遠望了眼窗外,一邊抿茶水,一邊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