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刀一劍怔住,印象中妹妹除了吃喝玩樂,從來沒有像這樣對自己發飙去維護另一個人的情況。冥冥中他發覺自己似乎考慮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妹妹其實非常信任肖遠,對肖遠沒有半分懷疑,而且十分敬重。
看來在她心目中肖遠的分量要比自己預估的高出很多,如果要将他從隊伍裏剔除出去,無疑會讓妹妹陷入無措的恐慌裏。整個戰隊對她而言已經是一個誰都不能少的大家庭,有大家的相互扶持,才能一步步走到現在。這是她的信仰支柱,也是她繼續向前的勇氣來源。無關利益,無關取舍,隻是單純的喜愛和相信每一個人。
人生不是下棋,因爲人心不能按照規則來揣測,隻有順其自然。所以,要是強迫肖遠離開戰隊,内心敏感的妹妹就會失去信心和勇氣的一個支撐點,會有極深的挫敗感。牽一發動全身,一旦戰隊也因此出現問題,他就無顔再面對妹妹了。
“……你以前不是說過讓我答應你要相信身邊的同伴嗎?我相信肖遠哥哥,我也相信我們戰隊不會因爲他變得四分五裂。要是你不願意讓肖遠做教練的話,那我也不做這個隊長了!”魯芸茜滿眼淚花,望着遊戲裏的恒刀一劍吸了吸鼻子,不想哭出來。
“……”
恒刀一劍緩緩搖搖頭,沒想到妹妹居然會這樣威脅自己,甚至不惜拿戰隊隊長當最後抗争的王牌。事已至此,結果再明顯不過,他無奈地緊閉上眼睛,用平穩的聲音說:“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爲了一個人這麽堅持,看來你真的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獨立決定事情。這次的确是我保護過度,我害怕我在血戰所經曆過的事情再發生在你身上,就像紫藤網咖那樣。不過現在我明白了,你和我不同,零一戰隊更不是血戰天下,你一定會做得比我更好。好了,我收回之前的要求,向你和肖遠道歉,請你把這句話也轉達給肖遠吧。”
恒刀一劍溫柔和煦的語氣就像在哄炸毛了的小貓,每一言每一語都透出對妹妹無盡的關愛,還帶着幾分寵溺。魯芸茜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覺得這番話很像哥哥小時候哄勸自己的語氣,但與那時又有些不同。沒有無奈的妥協,沒有誇張的認錯,而是真正認可了她的觀點。
“謝謝哥哥。”
魯芸茜握住耳機輕聲答道,臉頰微微有些發紅,像小時候被哥哥誇贊時一樣害羞起來,内心卻無比歡喜。她扭頭望着肖遠和劉绛卿,笑着對他們說:“沒事了,他說讓我代他向你道歉,收回那個要求,肖遠哥哥還是我們的教練。”
“胡鬧!”
劉绛卿像個老者般輕罵出一句,不屑地收回視線,卻不知究竟是在說恒刀一劍胡鬧還是肖遠或者魯芸茜胡鬧。其實,在他心裏始終認爲自己隻是個旁觀者,隻要還能參賽,無論這幾人做什麽決定對自己都沒有影響。不過聽到肖遠還是教練時心裏也平靜了許多,大概,是不想看到魯芸茜難過的樣子吧。
肖遠微微皺起眉頭,這個結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看魯芸茜那副欣喜的神情也不好再說什麽,歎了口氣道:“出爾反爾非君子,既然這樣,那位消極怠戰兄弟是不是該罰一下?”
“诶?”原以爲事情可以皆大歡喜的結束,聽到肖遠還來了個下文,魯芸茜頭嗡地一下變大了。
“罰什麽?”恒刀一劍爽快地問。
“呵……簡單,一周下一次棋,怎麽樣?”肖遠說。
“沒問題。”這個懲罰正和恒刀一劍心意,直接應下。
遠江閣還保留着原先的廚師組,三人品嘗着遠江閣的美食吃飽喝足,期間又談了關于八強賽以及七月後所有人來S市集訓的事情,諸事談開細節敲定,及至天色擦黑才決意離開。他們謝絕了肖遠親自開車送回的邀請,登上一輛出租車開始回程。
白天魯芸茜對着電腦裏恒刀一劍自言自語的事在肖遠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那些棋局也像複盤般一幕幕接連出現,還有消極怠戰向自己提出的兩條要求也不斷回響在耳邊。他輾轉反側,遲遲不能入睡,反而越想越精神。最後幹脆翻身坐起,披着睡衣走到住處的書房裏,鬼使神差般打開了電腦。
“在嗎?”
現在是淩晨兩點多,肖遠登陸上遊戲賬号,向依舊在挂機的恒刀一劍私聊了一句。
……
無人回應。
“我知道你是誰,出來聊兩句。”肖遠繼續說道。
……
“你擔心我會成爲第二個袁彬?”
……
盡管十幾分鍾過去都無人應答,肖遠卻認定那邊有人在看着,手指飛速敲擊鍵盤,不斷留言給他。
“下午你提出讓我辭去教練職務的時候,其實我很高興,這句話終于由你說出來了。可你後來又妥協給茜茜收回要求,讓我很失望。”
“爲什麽?”
突然,恒刀一劍發了一條回複。
肖遠微微一頓,盡管心裏早有準備,此時還是有些吃驚。他深吸一口氣,思索片刻打字說道:“因爲你既然會要求我離開,就代表你要承擔起這個教練的責任,不能讓戰隊出現訓練缺口。而我正好也想讓你當零一戰隊的教練,這比讓我指導戰隊更令我高興。”
“爲什麽?”恒刀一劍仿若複讀機般再次重複問道。
“因爲你是魯道恒。”肖遠鄭重的說。
……
沉默,兩方同時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似乎面對這個答案彼此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最後,依舊是肖遠打破了沉默。
“隻要這個戰隊有你在,我什麽都不用擔心。”
“哼,開什麽玩笑,魯道恒早就死了,他不會成爲戰隊裏的任何人,這個世界沒有他。”
肖遠深邃的目光看着這行充滿了痛苦的字,伸手從桌子上的煙盒裏摸出一根煙,默默點燃抽了起來。
“我不想讓你既做老闆又當教練,是因爲我看到了你禁锢戰隊的端倪。你不願意放手太多,把每個人都當成精心安排好的棋子,一步步走下去。茜茜很敬重你,所以不會反駁你。但終有一日她會突破你的界限,到那時候,你會怎麽做?”恒刀一劍嚴肅地說。
“呵,這小子……”肖遠幽幽吐出一口煙,輕聲自言自語着,“沒想到我居然能遇見第二個看透我的人,這些話說的真是毫不留情啊!”
他揉了揉額頭,略一思忖,将煙卷放在煙灰缸上,快速敲出一句話:“不是還有你嘛,我答應你,隻要有你在,我一定諸事與你商議再定,對茜茜也盡量放手,怎麽樣?”
“這算是承諾?”恒刀一劍不屑一顧。
“不是承諾,是我們今後議事流程。”肖遠說。
“随便,我不會再阻止你做教練的事,隻要能讓他們拿到冠軍就行。”想起白天茜茜那副極力抗争的樣子,恒刀一劍歎了口氣,再次妥協。
“這一點你放心,無論如何,我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肖遠滿意地笑了笑,忽然又接一句:“對了,一周一棋的事,你也别忘了。”
“我就在這裏哪也去不了,你如果想下棋,挑茜茜沒在的時間來找我。”恒刀一劍說。
“爽快!今天我們就算正是認識了,肖某能在你故去後與你結爲朋友也算一件幸事,希望小友今後不吝賜教。”肖遠沖着電腦屏幕恭敬地略一點頭,完全視對方爲知交故友,卻不在乎他是人是鬼。
“且走且看吧。”恒刀一劍歎息道,擡頭望向遊戲裏永遠不落的太陽,莫名感到了些許惆怅。
——若我還活着,該有多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