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即使有再多奇迹，終和生時一樣有要說再見的時候。如同冬雪必然要在春風中消逝，夏葉必然要在秋雨中凋落一樣，遵循生命的規則。

這是最理智，最符合自然邏輯的判斷。

基于這種理智的判斷，劉绛卿也同時推測到恒刀一劍被困在遊戲裏的痛苦。盡管那痛苦從未被表露出來，但任何人都不可能忍受長時間被困在一個地方，用一個虛無的身份做着不能體現自身存在的事。

這是違背人格存在的。

所以在魯芸茜離開前，劉绛卿忍不住提醒了下，希望讓她意識到恒刀一劍的處境。但回想起她今天在遊戲裏冷靜的态度，以及幾乎比以往還優秀的表現，他忽然有些後悔那天說了那句話。

魯芸茜是魯道恒的親妹妹，外人都能察覺到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傻到一點也感覺不到，心裏一定是做了準備的。但這件事被他說破後，無疑就成了一種苛責。

加上親身經曆過與恒刀一劍的種種糾絆，他此時的突然消失，就不再像魯芸茜單純口述一個悲傷的鬼故事那樣簡單，而是真真正正體會到了“一個生活中的摯友莫名其妙消失”了的恐慌。任何理智都攔不住，隻有情緒在不斷質疑和哀傷。它主持着大腦，讓四肢百骸都因爲哀傷而顫抖，希望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希望一切都有挽回的餘地。

真不該說那句話。

那丫頭，大概哭慘了吧。

劉绛卿緊閉上眼睛，眉頭皺得比任何時候都深。

……

多數公會精英團在刷了這一夜後都已經升到了6級左右，隻跑完了格林草原三分之二的地圖。其實要不是他們互相打得太兇，犧牲了太多時間，按照鏖戰設計的任務升級節奏完全可以到6級。

斬鞍帶隊打了一夜，早上各家都有了疲憊的意思，戰鬥也不那麽激烈了。他匆匆交代了下便埋頭去睡，刻意定了五個小時後的鬧鈴，以免睡太久誤了大事。

這一覺他睡得實際并不安生，夢裏都在帶隊沖殺零一和明月閣兩家公會。

格林草原屍橫遍野，血光自墨綠的草葉間生出，讓周圍呈現出一種詭異墨紅色。天空壓得很低，屍體堆上隻站在斬鞍一人，在他腳下躺着的明月閣會長如月繁星和那個老狐狸林七七。而面前的，是零一公會的會長恒刀一劍。

恒刀一劍隻剩下半口血，斬鞍手中那把山岚極尊劍搭在他脖子上，似乎正在等待着什麽。

忽然，閃耀着金光的榜單出現在了天空中，一個聲音從空中缥缈地傳來：“動手啊，快動手啊！隻要你斬下恒刀一劍的頭，就能成爲榜單第一名！”

斬鞍自信地對着天空笑了，剛要将山岚極尊劍揮下，一個熟悉的聲音斷斷續續喚魂般響起。那聲音太熟悉，熟悉到令他忘了要拿下恒刀一劍的這一血，卻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發出的。

斬鞍隐約記得這個聲音是一種警示，當聲音響起，就必須要做一件事。

但……到底是什麽事？

還未等他想起來這個聲音到底是幹什麽的，空中的榜單卻突然像鑽進雲層了般隐匿下去，似乎對他沒有動手很失望。斬鞍驚慌地伸出手向空中抓去，同時張開口想喊住榜單，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榜！”

斬鞍嗓子裏擠出了一個字，猛地揮動了下右手，卻突然覺得手側疼痛不已，這才緩緩張開了眼睛。

鬧鈴依舊在響，他揉了揉被床邊牆撞疼的手，将鬧鈴關掉。

“媽的，魔怔了，做夢都在殺人刷級。”

斬鞍緩了緩睡眠不足帶來的乏力感，拿起手機叫了份外賣，梳洗完畢打開電腦，一邊上遊戲一邊吃着早餐+午餐，進入遊戲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榜單。

看到榜單時，一根青菜叼在他嘴裏停住了，像鍾擺樣在唇邊晃悠。鏖戰七服沖級榜上，前五名等級清一色64級，依舊是恒刀一劍、晚來天欲雪、江晚照、一地腳印、香辣跳跳蛙。

而後面幾名，分别是6級如月繁星、6級十六君、6級北燕南飛、6級我吃饅頭、6級斬鞍。

老子，就差那麽一點就要掉出榜單了？

斬鞍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把榜單看了幾十次，帶着血絲的眼睛瞪得猶如鴨蛋那麽大，深深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堂堂大公會千魂黯會長，七服霸主，所有玩家見他都要讓三分的斬鞍，現在居然在榜單最下面一行晃悠，随時都有可能被别的人踩下去，這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以後千魂黯還怎麽在七服混？！這成績還怎麽當千魂黯會長？！！

“洛奇亞，我這成績怎麽回事？爲什麽就升了這麽一點？！”

斬鞍憤怒地責問起在他睡覺期間接手賬号的洛奇亞，洛奇亞正準備交接賬号去睡覺，看到這句責問眼前一蒙。他爲刷級的事情累了一夜一上午，睡覺前居然還被埋怨，一向的好脾氣瞬間炸裂，直接反駁起來。

“成績不好怪我啦，那你一晚上幹啥去啦！我辛辛苦苦熬夜外加幫你做五個小時的任務，成了我的錯啊！你有怨你找别人好不啦，撒我身上有個卵用，有本事就把榜單前面九個都打下來咯，那不就是你當大哥啦！”

斬鞍一看洛奇亞的話忽然意識到是自己太急功近利，刷榜本來就不是一時一刻能搞定的，這段時間大家都很辛苦地在透支休息連軸轉，無論如何都不該指責任何一個人。壞脾氣和亂丢責任隻會導緻崩盤結果，外患此時正虎視眈眈，絕不能讓内亂再搞砸了事情。

“對不起，我太着急了，辛苦了洛奇亞，你去休息吧。”斬鞍意外地直接向洛奇亞道了歉，開始查詢下一步任務的内容。

“好了啦，我也知道你着急，刷榜嘛，盡人事聽天命啦！遊戲玩得這麽累，不如回家賣腸粉好咯。”洛奇亞見斬鞍突然道歉，剛剛的怒火也就平息下來，恢複成以往貼心逗比的樣子，安慰着他。

“嗯，我盡力吧，七服如今高手太多，這情況要是丢到總服去，恐怕那群老家夥也沒把握搞定。況且，現在也不是我一個人有壓力，西北戰盟、風間笑、狂潮、金茂盛這些公會都還沒上榜。今天的刷級競争，隻會比昨天更恐怖。”

斬鞍看了看好友列表裏還沒上榜單的幾個會長，他們等級也在6級，估計最多比自己就少那麽一丢丢經驗。原本級才該有的火藥味，他現在已經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