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恒刀一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過了這麽久,竟然還能時刻保持理智留在這裏。然而再退一步而言,他也不知道未來到底會怎樣,會面臨的是消失,還是有其他的選擇。或者毫無選擇,永遠,永遠永遠被留在這個遊戲裏,直到鏖戰這款遊戲關服爲止。
——唉,不知道那丫頭的心情有沒有好點,稍微有些擔心呢。
恒刀一劍晃了晃身子,将手裏的劍抽出來看了看,又放回了劍囊。低頭卻瞥到了下面懸浮着的聊天框,上面的世界頻道還在刷着組隊消息,隻是少了很多。
——昨天,有兩個自稱是她同學的玩家發了密聊,好像叫什麽土豆絲和……排骨?這個名字應該是餓不餓公會的人吧,如果今天她會來的話就讓她給那兩個人回複一下,免得又情商欠充值,跟同學鬧出誤會。
世界上出現了幾個讨論午飯吃什麽的玩家,這個話題很快就被一大堆頂着手撕雞、水煮牛肉之類的ID給接攬了下來,毫無疑問,這群家夥也是餓不餓公會的。恒刀一劍低頭沉思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一些事。
——說起來也很久沒見餓不餓公會的那幾個人了,下次就讓茜茜帶他們一起去刷刷莫納灣戰争吧,順便訓練訓練PVE的指揮能力……對了,上次她好像說過想學戰場指揮,這次劍客的PVP課程結束後找九劍組個五人戰隊,安排幾場團隊指揮的課程好了。
自從戰場賽結束後恒刀一劍就被停在了主城廣場的花壇旁邊,望着身邊已經飛了百八十來圈的兩隻蝴蝶,他忽然覺得待在這個世界也不錯。至少,每天都能這樣想一想關于對戰訓練的事情,還可以從魯芸茜那裏聽到外面的事情,不至于讓腦子僵化。
——咳,我的這個角色,恐怕建模師沒有做出腦子的模型吧。
想到這裏,恒刀一劍忍不住在心裏對着自己吐了個槽,抱起胳膊,擡起頭看了看遠方,嘴角輕輕地笑了一笑。
早上上課時雖然又碰到了酸辣土豆絲和紅燒排骨兩個同學,但是魯芸茜也隻是在他們過來打招呼的時候禮貌性回應了一下,然後抱着書本匆匆坐到了教室遙遠的角落裏,擺出了不願意被打擾的樣子望着黑闆發起呆來。
酸辣土豆絲和紅燒排骨昨天晚上一看到恒刀一劍在線就興奮地留了七八條密聊,結果卻發現對方一句話也沒有回複。倆人都同住在宿舍,面對面一合計就猜到可能昨天提的要求有些魯莽,所以惹到妹子不開心了。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們雖然有些内疚,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看她坐到了教室最遠的角落便知趣地不再打擾,從線下遊戲同好又恢複成了普通的同學關系。
其實魯芸茜沒那麽小心眼,隻是昨天接了母親的電話之後就沒摸過電腦,發了一陣呆就窩進了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蛋狀。這種行爲是從哥哥離開後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的一種無意識動作,卻可以幫她找回一些安全感。直到今天早上上課這種不安的感覺仍然存在着,但是她又不能在教室縮起來,就隻能找這麽一個孤僻的角落坐着,實則并沒有生酸辣土豆絲和紅燒排骨的氣。
上午第一節課到底講了什麽,魯芸茜一概不知,隻是在忐忑不安地望着自己的手機屏幕。昨天聽到母親說會在祭奠的時候來電話後她的心緒就沒有安頓下來過,雖然很想再打過去告訴母親自己不想以這種方式和哥哥說話,卻又害怕會傷了母親的心,也就折磨得自己一宿沒睡好。
——不要來電話,不要來電話……
老師逐字逐句講課的聲音漸漸變成了手機屏幕上數秒的聲音,一分一秒記錄着過去的時間。不知道何時會來的電話仿若處決前夕,令人焦慮不安卻又無能爲力,隻能默默在心裏祈禱這件事可以不要發生,讓她重新回到以前開心穩定的生活。
“……就會像遇到危險的鴕鳥一樣,把受傷的那個自己藏起來,藏得讓外人看不出來,然後強迫自己去忘掉這件事。”
蓦地,魯芸茜的腦子裏忽然出現了這句模模糊糊的話,心中一凜,想起這句話是夢中哥哥曾經說過的。而今的自己,不又是正中了這句話所說的樣子嗎?
可是,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無法面對這樣的事實啊!
正當魯芸茜無奈地搖着頭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還未等震動的聲音發出就連忙抱着手機悄悄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她一口氣跑到教學樓下,屏幕上的來電已經持續了36秒,雖然心裏有一萬個不想接,卻還是認命般咬咬牙滑動了接聽按鍵,将手機放在耳邊輕輕對着話筒喚了聲:“媽媽……”
“茜茜,我們在墓園了,你有什麽想和哥哥說的嗎?”母親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按捺着自己的情緒,盡量用正常的語氣和女兒通話。
“我……”魯芸茜遲疑起來,如果是像那次夢境中和哥哥聊天的話,即使是給她一天一夜也說不完。但是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讓她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唉,我把手機放在這裏,你有什麽要說的就說給他聽吧。”母親十分明白她的心情,也不再爲難,而是說完便将手機輕輕放在了墓碑旁。
X市的鳳凰墓園裏,一座嶄新墓碑前已經擺上了一束菊花,墓碑正中那張照片上的少年依舊帶着青澀卻又富有朝氣的微笑,像一杯金色的檸檬紅茶。旁邊幹燥的地上放着幾疊待用的冥币,被風吹起的第一張不停翻動着。
有兩位老人一左一右蹲在地上,正準備将手裏的冥币放入祭奠台的石碗之中點燃,爲在這裏長眠的兒子過第一個寒衣節。剛剛在冥币上點燃的的青色火苗撩動起來,晃晃悠悠地像是在打招呼。望着這朵迅速燃燒壯大的火焰,父親哽咽了一下,卻是一副想說又說不出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