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很懷念這裏,所以憑着記憶構建出了它。呃……不過這裏好像少了一些東西。”魯道恒在書房裏走了一圈,對着一個空蕩蕩的角落想了半天,撓撓頭,歎了口氣,“果然記憶已經模糊了,這裏應該是什麽東西呢?”
“那裏是爸爸種的散尾葵。”
“哦哦,想起來了,的确是它!”
話音未落,這個空蕩蕩的角落裏就出現了一盆綠油油枝葉茂盛的散尾葵。魯芸茜看着這盆植物,遲疑了一下,有些哀傷地說道:“這盆散尾葵在你走了之後就開始變黃了,無論爸爸怎麽努力救它還是越來越黃,葉子都掉了很多。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它這麽漂亮的樣子了。”
書房裏忽然變得十分安靜,魯道恒站在自己想象出的這盆散尾葵前沉默着。窗外一束詭異的光線照進了房間,透過帶着花紋的玻璃散射在了他的身上,那瘦削的身形變得有些模糊,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魯芸茜心裏一驚,以爲哥哥因爲那句話而生氣了,立刻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他,卻聽到了低沉的問話:“那他們……還好嗎?”
伸出的那隻手距離哥哥的衣角隻有十公分遠,卻就這樣停在了半空。良久,她收回了手,低着頭咬住嘴唇忍了忍,顫抖着聲音說:“他們……很想你,尤其是媽媽,她生了一場大病,身體到現在都沒恢複。爸爸也老了很多,他一直都在強撐着裝作堅強,裝作已經從你的事情裏走了出來,因爲他需要繼續撐起這個家,否則,我們都會崩潰的。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在讨厭爸爸,可……如果你能來見我的話,也一定能去見他吧,他其實真的很需要你!”
“我明白,但是我……做不到啊。”魯道恒對着散尾葵垂着頭無力地答道。
“诶?!”魯芸茜一愣,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魯道恒慢慢轉過身,終于不再看那盆古怪的散尾葵,而是滿目無奈地搖了搖頭,攤開雙手向她示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說道:“你應該也察覺到了,這裏其實是你的夢境,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會突然進入到了這裏,所以今天我們的見面也隻是一個意外。估計我能留在這裏的時間不多,後面說的話或許在你醒來的時候就會徹底忘掉,但是我依舊想和你做個約定,好嗎?”
“約定……?”
“自從十八年前,母親将那個弱小的,還在襁褓裏的你抱到我面前的時候,内心深處就有個聲音告訴我,我成爲哥哥了,一個有保護責任的哥哥,一個要讓自己妹妹快樂幸福的哥哥。所以我不願意看到你哭,但是大概這個弱點被你抓住了,一旦有任何不滿意的事情,就會用哭來讓我妥協。”
魯道恒棕色的眼眸認真地看着自己守護了十多年的妹妹,說出的每一句話嘴角都帶着幸福的笑意,仿佛從那張清純的臉上看到過去幾年裏她的樣子。
還在襁褓裏流着口水傻笑的她,追着自己學走路的她,吵鬧要自己喂飯的她和第一次送給自己親手制作的生日賀卡的她……
時間,過得真快啊!我離家時你還是個傻乎乎的孩子,現在卻已經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但我的鍾表已經永遠定格在這裏,而你卻還有無窮的路要去走,還能……爲你做點什麽呢?
一時沉浸在回憶裏的他頓了頓,當察覺魯芸茜的眼角又有了淚痕的時候,便将目光轉向了書房的窗外,臉上幸福的笑意漸漸消失,卻帶了些許憂傷:“可是……你被我,和爸爸媽媽慣壞了,開始變得嬌氣,膽小,懦弱。一遇到事情要麽會急,急到病急亂投醫,随便抓着身邊的誰都當做救命稻草去求助。要麽就會像遇到危險的鴕鳥一樣,把受傷的那個自己藏起來,藏得讓外人看不出來,然後強迫自己去忘掉這件事。對于我的事情……呼,你就是這麽做的。”
這一通話幾乎是字字見血,魯芸茜強忍着淚水直愣愣地望着哥哥,感覺就像是小時候被哥哥發現了自己的秘密一般。但并不是羞怒,而是害怕,害怕被揭露自己的弱點,害怕哥哥看不起自己,也害怕後面會再聽到關于自己弱點的事情。
她害怕到想要逃跑,想要躲避哥哥那炙熱的目光。但是她的雙腳卻像釘在了地上,依舊站在這裏靜靜地聽着,畢竟這或許是最後一次和哥哥面對面的說話了……
“所以,我想和你做的第一個約定就是,不要哭。”
“不……哭?”魯芸茜機械地重複了最關鍵的這兩個字,疑惑中卻又帶着一絲爲難。随後仿佛被提醒了般立刻吸了吸鼻子,但冰冷的淚水卻像故意搗亂一般又從眼角滾落了下來,在臉上劃出了晶瑩的痕迹。
“不爲祈求和妥協而哭,不爲自憐而哭,不爲我哭。”魯道恒的目光忽然變得深沉起來,像父親一樣慈愛地伸出手,擦了擦她臉上還殘留的淚水,“即使以後真的忍不住,也要在哭過以後堅強起來,重新梳理好自己的情緒,知道下一刻要做什麽事。記住,感性是河,而理智是船,你要駕馭好船在感性的河水裏行駛,但絕不能讓河打翻了你的船。”
原來……哥哥是希望我能夠變得更堅強嗎?
疲弱的心猛然震顫了一下,那個總是濕濕嗒嗒的内心被這番話突然撥開了陰沉的烏雲,一束光照了進來,給了她無盡的力量來抵抗懦弱。魯芸茜鄭重地點下了頭:“嗯,我不會再哭了,絕對不會哭了,我要像你一樣堅強,哥哥放心吧!”
“哈……”魯道恒笑了,他知道妹妹的确已經聽進去了這番話,所以笑得十分舒心。
“那~哥哥,有了第一個,是不是還有第二個約定啊?”魯芸茜好奇地問。
“嗯,第二個約定,就是遵從你的心意,做你喜歡的事情。”
“我喜歡的事情……”眨眼間,魯芸茜的腦海裏立刻充滿了鏖戰的鏡頭,縱觀自己這麽多年,似乎從未有任何一件事的興趣能夠高過鏖戰。但她随即就想到了父親,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便又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