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顧暫身後的門離開,臨走之前宋青衣不忘将自己看到一半的遊記帶走,挽着顧暫旋身飛躍之前有一抹亮色從顧暫的腰側,宋青衣的指間送出,如一抹流星,穩健,不發出任何聲響的停留在書本的正中間。
是一小塊在光束的照耀下,隐有閃光的碎銀子,就放在原本那疊書的最上方,而門外,已經沒了宋青衣和顧暫的身影,似乎這個書鋪的角落,就沒有人存在過一般的。
這個時候出現在懷城的人群,不算原本就在懷城生活的武林人士,隻單單說現在在街道上穿行的人群裏,十有七八都是武林中人,但能夠完全不驚動所有人離開,已經側面的證明了宋青衣現在的武功造詣。
用日新月異并不爲過。
書鋪門口處的劍拔弩張總算是因爲宋家堡少堡主宋知尚的插手,才勸退了門外的南宮小小,順便安撫了江淩波,兩人才各自離去。小丁也才保住了自己可憐巴巴的俸祿。進書鋪裏一看,果然看見通向偏院的房門已經大打開,原本進來的兩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一小枚碎銀。
随意的把碎銀子扔進前門的錢箱子裏,一擡眼就看見小丙正舉步進來,不禁苦着臉和自己的同伴擦肩而過,小跑進對面珠寶樓裏,沖櫃台裏的掌櫃招呼一聲後,手腳麻利的蹬蹬蹬上了二樓。
但在剛剛踏上二樓後,再接觸木質地面時,已經變得悄無聲息,連因爲重量應該在地闆上發出的‘吱呀’聲都沒有。
珠寶樓的二樓除了有開闊的,呈放了更好的奇珍異寶外,和上樓的樓梯間遙遙相對的,還有一緊閉臨街的包廂。
小丁在門口站定,舉手輕輕扣了三下,不輕不重。之後垂首靜待。
——“進。”
裏面傳來慵懶的男音,低沉磁性,具有上位者的威嚴和氣勢。
小丁這才推開門,也不進去,就站在外間垂首。
房間裏臨街的窗戶緊閉,但光依舊透過窗棂照了進來,形成光柱,一直投射到美人榻旁的方桌上。
因爲是舒适懶散的躺在美人榻上的原因,所以男人的容貌反而因爲光柱從面前經過而陷入昏暗中,一種神秘莫測的不清,唯一清楚的,是他随意放置在扶手上的左手。修長有力,在陽光下形成一點點暈光。
但那雙手卻不具有作爲一個本應身處這個王朝最高位置,原本應該具有的保養得當。如果細細觀察,會發現手上的皮膚上有一些陳舊的細小傷口,像原本應該尊貴雍容的羊脂白玉被人随意磕碰,留下了不可修複的細小剮蹭一般。
細細摩挲,指腹有薄繭,掌心比其他的皇室更加寬厚。
但這雙手卻和它的主人一樣充滿了一種攝人的魅力,你看着它,會覺得它翻手即爲雲,覆手……即爲雨。
方桌的另外一邊安靜的坐着一女子,面容隻算清麗,但因爲眉眼間透出的靈氣讓她原本隻有五分的容貌堪堪提到了七分。
——燕樓的十三先生,‘三秀’之一的田馨兒。
此刻她正端坐在哪兒,專心于手上的正在做的茶,舉手投足之間談不上多麽優美動人,但卻有股屬于自己的斯文娟秀。
“……人走了?”男子那隻手輕輕的無聲,緩慢敲擊在扶手上,另一隻手于昏暗中托着下巴不知道是在懶洋洋的發呆,還是在想着什麽,頗有些漫不經心。
“是。從側門離開的。”小丁眼也不擡,隻看着自己腳面不遠的地面回答。
沉吟,微微移眸于田馨兒身上。
“你真的覺得宋青衣……得到了‘九公子’的武功秘籍?”朝堂上的事,他無需旁人多言。但江湖嘛……
啧。
田馨兒抿唇一笑。手上的動作并不停,不急不躁。“屬下辦事,主子還不放心的話,那你把那個蠢蛋召回來好了。”
蠢蛋……小丁依舊神色不動的盯着地面,但已經在想等下要不要飛鴿傳書一封給自己的護衛長,上書:某人第n次叫您蠢蛋23333333……
咳咳,不可以嘲笑自己的上司!
小丁在内心正色。
微歎。淵源悠長且音質醇厚。
男子又敲了敲扶手,顯得有些小小的郁悶。
“你們江湖,怎麽總喜歡動不動就來個百年前的傳說和高人之類的……”好像一力降十會的排十萬大軍直接圍剿,把這群上蹿下跳的搗亂分子全部抓起來交給大理寺然後拐了那個小太傅遠走高飛進行一系列不可言說之事啊……
田馨兒又忍不住一笑。随即擡眼,眼角彎彎,和其他閨閣少女沒什麽兩樣,規矩端莊且斯文娟秀。
然而内裏……
“我和您想得一樣呢……”少女用手袖擋住嘴,笑。
“千歲。”
#一切妨礙老娘談戀愛的人事物都特麽的應該被毀滅#
小丁依舊眼觀鼻觀心的站在那裏,雖依舊一臉鎮定,但内心卻生出一種‘笑着活下去’的含淚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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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衣帶着顧暫跳過院牆後,從距離不遠的小巷出來後離開,臨走之前顧暫回頭望了望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感慨着果然從古至今,我大吃貨帝國就沒缺過不明真相的圍觀群衆們╮(╯▽╰)╭
雖然有這樣一個小插曲,但和曾經在慶陽城的情景比較起來,剛剛發生的事情簡直就是小兒科。所以并不妨礙顧暫和宋青衣繼續興緻勃勃的逛懷城。
至于書鋪角落的那一幕……顧粑粑表示他已經把這段記憶丢進了垃圾回收站……皿凸
顧暫身手敏捷的躲過某個腰間佩戴着一把長刀的壯漢,惹得對方警覺回眸後,摸着頭發不太好意思憨笑。估計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器其實在人群中諸多不便的情況,所以朝顧暫笑着點點頭後,快步離開。
拿着兩份剛剛買好的用桑葉包裹的懷城小吃,顧暫一面想着着武林中人還是有可愛的嘛~一面穿過街道朝等在一邊不知道被什麽吸引了注意力的宋青衣走去。
“青衣?”顧暫走至宋青衣身邊開口喊到,随着他張望的地方望去,看見的是小巷裏肮髒的潲水桶旁邊,有個孩子正被四五個一般大的堵在角落,拳打腳踢。
一面打的時候,嘴裏除了污言穢語以外,還伴随着警告,“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到這裏來找吃的!呸!”唾沫吐到雙手抱頭,蜷縮成一團的小孩的手背上。
“就是,也不想想這裏是誰待的地方,那裏跑來的小雜碎就敢往這裏闖,一點規矩都沒有!”跟随在一邊的小弟般的人在簇擁在中間的大孩子吐了口口水後,也跟着狠狠又踢了小孩一腳。
那一腳并不輕,至少顧暫站在人群來往嘈雜的巷口也聽得清楚。但就算是這樣那個小孩也哼都沒哼一聲,隻是一動不動的抱頭蜷縮在那裏,等待着毆打停止。
“喂……!”顧暫皺眉,剛剛開口想要上前,手肘就被抓住阻止,轉頭看向宋青衣。
宋青衣抓着顧暫的手肘,卻神色淡淡的看着巷子裏還沒有完全停下來的施暴,留給顧暫一個洽淡隽永的側顔,“……就算你現在阻止了,這些人依舊會在下一次遇見的時候更加兇狠的毆打他。”
微微停頓,宋青衣慢慢側首和顧暫對視,明明臉上是溫文之色,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卻顯得分外淡漠和疏離,讓顧暫懷疑,自己看見的,和他看見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景象。
“既然結果都一樣,現在阻止,又有什麽用。”
顧暫怔忡。微微長着嘴半響,才像是找到了聲音一般。“……什麽?”
宋青衣的眼底有一絲冷意劃過,讓顧暫看得清楚。這是他和面前的人相逢以來,第一次見到宋青衣的臉上如此明顯的顯露出冷酷。雖然在陳家的時候有見過一次,但顧暫很清楚那時候宋青衣的神色,是因爲那些人。
而現在。這抹冷意,卻清清楚楚的讓顧暫明白。宋青衣針對的對象是他。
某個念頭突然讓顧暫一個激靈,并且像快速蔓延的電流一般在腦子裏炸開。
第一次見面時宋青衣半隐在院門後,微微垂眼靜靜看着台階下的自己,明明溫和澤潤,但眼底也帶着一種透着寒意的明亮。
……和現在,何其相似。
宋青衣,從來沒有釋懷過他消失的這些年。
顧暫再沒有像今天,此時此刻這般清楚宋青衣在這件事上的看法。明明這原本是他們兩人都極力掩飾和試圖忽略的真相。
那寒意隻在那雙墨玉的眸子裏一閃而過,再次隐下,但卻讓顧暫在看得清清楚楚的同時瞳孔微縮。
“你……”顧暫感到舌根苦澀,喉間沙啞,連現在低聲開口,都似乎有細細的沙粒研磨在發聲處疼痛浸血一般。
“……是不是一直怨恨着我……”
顧暫微微低着頭,目光落在牽制着自己手肘的修長有力的手,低聲。
怨恨着,當年被自己‘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