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趙叔說的一樣,宋易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等到宋青衣答應和自己回去,似乎現在唯一的辦法,還真隻有想趙叔說的那般直接綁了扔上車得了。
雖然這樣做的結果一定不會太美好,但至少先離開這裏再說?
然而宋青衣卻想是先一步算到了宋易的打算一般,除了第一天回了院子,第二天他就直接幹脆又和顧暫去了縣衙,踏進去之前,甚至若有似無的朝宋四隐藏的方向投來一瞥,帶着淡淡的笑意。
但就是這看似随意的一眼卻驚得宋四汗毛都在那一刻全豎起來了。
他看見了!他知道自己躲藏的地方!
但趙叔不是之前說過大公子根本就不通武藝嗎?!
這幾天他跟蹤下來,也确定大公子所謂的武藝也非常淺薄,隻是三四歲孩子剛剛入門的劍招而已,一點内力都無。但剛剛的一撇,又作何解釋?
巧合?
做偵查的他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巧合。所有的看似無意的舉動,都有它存在的深意。很多事情的成敗原本就是因爲一些細枝末節的細小事情。
所以這件事,到底要不要禀告給堡主?
“不用。”
“不用?”宋四看着宋一,想是沒有聽清一般重複他的話。“您确定?”
宋一是他們的護衛長,但也是類似兄長一般的存在。有些事,也許宋一知道的速度反而會比宋易快,甚至更多。
“如果真的是巧合呢?”宋一反問,看着宋四像是被堵住了嘴一般。“這件事你一旦禀告,一定瞞不了趙叔和少堡主太久。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試探大公子?”
會。而且是一定會。
少堡主會試探大公子,動機是什麽根本就不用累述,畢竟抛開武林盟主這個身份,宋家堡堡主這個身份更加具有實權和分量。
在大公子身份不明且沒有找到之前,少堡主要是從堡主手上接過了這個位置無可厚非,但現在大公子找到了,并且尋回。那些原本就中立的,還有并不認可少堡主的人,會不會倒向大公子那一邊
而如果大公子會武功的事情,又會變成籌碼,和更加威脅少堡主位置的誘因。
少堡主會不會以試探爲名實則趁機重傷?
或者說,挑撥莽撞的趙叔以試探大公子武藝爲由,趁機渾水摸魚?
這并不是他們把幾乎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宋知尚想得太壞,而是因爲亘古以來,沒有任何人會逃過對權力和地位的誘惑。
甚至有的時候,是被身邊的人推着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也一樣。
“這幾天你應該通過潛伏知道了大公子的武功水平。”宋一的話還在繼續,“你想就算他真的察覺到你的位置了,但武功造詣上,能夠比得過從小由堡主親自調教的少堡主?”
不能。
“大公子身上的武功,有,還不如沒有。”善水者溺于水,善戰者殁于殺。多少武藝高超之人都死在武功比試等上,更何況大公子還是個連半壺水都及不上的三腳貓?
一旦被人知道大公子會武,先不論好壞,都會在言語上進行挑撥,打鬥之中難免失手,誰也說不清的事情。既然說大公子會武會招惹來無窮的禍事,那還不如幹脆不說,就讓所有人認爲大公子完全不會武還好些。
“那……按下?”宋四想了想,看向宋一。
宋一靜靜的看着宋四,背在身後的右手緩緩伸出,從掌心向上慢慢翻轉成掌心向下,并做了一個‘按’的動作。
宋四點點頭,決定守口如瓶。
繼續和宋一站在廊下角落,等着處理完飛鴿傳書來的緊急事務的宋易在處理完公事後,叫自己。
不得不說,這是宋青衣的幸事。就像宋一說的一樣,此刻要是宋四向宋易禀報了宋青衣會武功的事情,一定不會安生。
一個會武功的宋青衣,和不會武功的相比,肯定是後者更加讓宋知尚更能夠放下警惕。
就算當年九公子留下的劍法和武功秘訣驚世憾俗,但宋知尚畢竟是宋易手把手調教出來的,可以說從滿月開始連洗澡水都是特質的強身健體功效的藥浴,堅固其筋骨,開拓他的經脈,不得不提,和其他的少年俠客相比,宋知尚絕對當之無愧。
更何況,武功招數這種東西也需要不斷在實踐中運用才可以熟練且應對得當。現在的宋青衣在内力上,确實已經高過宋知尚,但要說真刀真槍的打,卻不一定會赢。
因爲現在的宋青衣,手腳的反應速度,還趕不上腦子的反應速度。這需要練習,大量的練習和喂招、打鬥才可以實現。
而在此之前,低調,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所以說,宋一在宋青衣還沒有完全成長出來前,真的是幫了很大的忙。
然而世界原本就是因爲很多小事而改變的。
但這些都是後話,
“大公子去縣衙幹嘛?”趙叔聽了宋四的話,在宋易都還沒開口之前就先跳了起來,不過他随即覺得自己的舉動不對,又讪讪的坐了回去,在椅子上動來動去,跟屁股下面長了釘子似的。
那副模樣被安靜站在宋知尚身後,眼觀鼻鼻觀心的荷花見了,面上神色不動,但心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在跟着宋知尚的第一天,她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隻有成爲和宋知尚一樣的人,才可能活得長久,且活得好。
她的少爺,不喜歡蠢蛋,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尤其是像趙叔這樣的蠢蛋。
所以,趙叔在宋知尚的眼裏,也隻是個可以随意打破的東西吧?
雖然跟着宋知尚的時間非常短暫,但卻不妨礙荷花多多少少有點把到了宋知尚的脈。
有些人待在一個人的身邊幾十年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這種人和自己院子裏的一棵樹一棵花有什麽不同?不懂我的,就沒有資格讓我去正視,那麽随意毀去又有什麽關系?
宋知尚,就是這樣覺得的。
荷花突然覺得,這樣的理論雖然荒謬,卻并不是毫無道理。
在一起時間久又怎樣?你連我是怎樣的人都不知道,又和外面的草木有什麽不同,就像她的大嫂,她雖然從沒正眼看過她,但也因爲她是自己哥哥的妻子,生下了根兒,所以容忍她。
可是對方回報的是什麽呢?
沒有心肝不懂感激的東西。
毀去了,也沒什麽不好吧?
但……荷花面上臉色不動,心裏卻因爲他們談論到‘大公子’的時候,想到了那個站在大公子身邊的青年。
……那個時候,是他救了她,不會武功,沒有好看的華麗耀眼的衣裳,但就是他跳出來幫她狠狠揍了那兩個小混混。
明明,也并不比自己強多少,卻還是出手了。
心裏有絲絲甜意,帶着少女的芳香在内裏獨自發酵。
“看樣子……大公子和縣令的關系……”不簡單,宋一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口。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
從剛開始覺得就算找回了大公子,也不過是宋家堡多個閑人罷了。畢竟從趙叔的形容,和當初大公子的遭遇來說,能夠順利的長大成人,似乎已經是堡主最後的一點野望了。
但在到了這個小小的慶陽城後,宋一卻越來越覺得,大公子驚世絕俗的才能。
明明沒有武藝傍身卻偏偏在小小的,似乎一眼就可以看透的慶陽城裏躲過了所有人的視線,甚至包括當地的地頭蛇镖局的追查。
如果說這隻是第一次小小的驚訝的話,宋四的追尋無果就變成了驚異了。
而現在,大公子在堡主終于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就算采取強硬的手段也要把他帶走的前一刻,卻去了縣衙。
他在向他們展露兩點。
一,他知道他們的想法,能夠提前洞察先機并提前做出最正确的下一步。而且永遠快他們一步。
二,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無害,他的身後,隐隐有官府的影子,雖然近些年因爲宋易的一些原因所以朝堂已經很久沒有将‘以武犯禁’的說辭提到明面上,但官府對武林的防範卻從未減弱,甚至今年來有更加嚴厲的桎梏。
此刻展現出他和慶陽縣令也許會存在的關系,也讓宋易短時間内無法輕易動手。
他宋易作爲武林盟主,公然從縣衙擄人。
這絕對不會是小事。
隻能說,大公子的這步棋,将住了他們所有的想法。
憑借文弱書生之姿,卻将住了堂堂武功蓋世的武林盟主。
宋一可以确定,在武林上,沒人可以做到大公子這一步。
驚世絕豔之才。
這一刻,宋一心裏甚至生出‘如果當年大公子沒有被堡主送走,現在……’這樣的想法。
但這一切,也隻會是想法罷了。
而剛剛的飛鴿傳書,有是讓宋易不得不馬上離開的重要事情。
要和官府對上嗎?
或者,就這樣暫時放任大公子先不理會?宋一相信,要是這樣做了,再想找到大公子,就更加難上加難了。
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爹,要不您先回去,我留下來勸大哥?”站在一邊的宋知尚笑眯眯的開口。
“我會讓大哥……心甘情願的跟我走的。”
心甘情願幾個字婉轉悠長,旁人聽了像是小孩故意掉書袋一般搖晃着腦袋說,隻感到好笑,而落在荷花耳裏,卻隻有絲絲冰涼從耳廓鑽進,纏繞心髒,逐漸凍結。